鸳鸯出了怡红院,心下兀自砰砰乱跳:“从未见太太那般脸色,真真唬死人!瞧神气不像走急路发喘,倒似生了好大的气,莫非听见我们说话?可那不过闲话家常,没甚逾越的。”一路左思右想不得主意。 来至潇湘馆,只见紫鹃在熏笼上绣坎肩,一旁坐着宝琴的丫头小螺。见了她,都起身笑往里让。黛玉宝琴正在暖阁讲诗,也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宝琴又道:“我说一同去瞧二哥哥,姐姐要我先来,我只当你要耽误些功夫,怎么这会子就来了?才在哥哥书房扑个空,难道二哥哥也不在家不成?” 鸳鸯忙依宝玉之言说了,又道:“他要上学,我打个照面就来了。” 紫鹃忙丢下针线,进来笑道:“姑娘可是白担心罢?两日没来就东猜西想,一时怕他病了,一时怕老爷训了。自己还咳嗽,只催我们去问。 幸而老爷在家,宝玉不得偷懒,不然姑娘又要熬夜给他写大字儿。上回写到四更,眼睛眍?的....” 黛玉不待说完,跺脚啐道:“这丫头敢是吃积了食?这样多话!还不离了这里呢!”一面拿书罩住脸,背转身去。 鸳鸯原是个极聪明灵透的女孩儿,见状早猜出七八分,暗道:“怪道宝玉瞒他的病,又怪道太太伤心,除过心疼儿子,只怕还恼了这位。” 再看黛玉形容:外罩银红洋绉长袄,下露半截鹦哥绿灰鼠棉裙,芙蓉髻上斜插根翠雕莲瓣簪,越发映得云鬓如墨,粉颈胜霞。 心道:“他两个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奈何太太不喜。主子尚且这样,我们更不知如何....” 这样想着,脸就发起热来,忙拉宝琴道:“不是说蝌二爷就回的?我们快去罢。”于是三人告辞,复往觑帚斋来。 果然薛蝌已经回来,兄妹两个细叙寒温,午饭后方送宝琴回上房。 此刻二月将尽,正是乍暖还寒时候,飒风掠起,卷落数瓣杏花,零零落在各人肩头。行不过半刻,那风忽而大了,花雨成阵,渐迷人眼。 抬头看,只见半空中浓云如山,黑压压扣在屋顶上,好似一伸手就能够着,再一把又能拧出水来。好在他们带有雨具,倒也不用赶急。 才要进西角门,忽见一人满头大汗,气吁吁从抱厦后奔来,急声问道:“蝌二爷琴姑娘,可曾见过我家姑娘?” 薛蝌宝琴俱吃了一惊,忙道:“邢姐姐回来了?我们怎么不知?” 篆儿拭汗道:“我们回来就去给老祖宗请安,赶巧她正歇中觉。姑娘就让我寻太太,请她看这个。” 说着将手中绣绷一扬,道:“太太不在家,没见着。我再过来时,穿堂门已锁了,敲了半日也没人应....” 薛蝌道:“什么事这样着急,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忙。”说着一指那绷子:“可否给我瞧瞧?” 篆儿眼珠滴溜溜直转,依言递上道:“瞧瞧可以,事儿却告诉不得爷,只问您一句话:薛大爷几时家来?” 薛蝌盯着绣绷,沉吟道:“或许今日就到,说不得正要拜见老太太、太太。” 篆儿“啊”地跳脚:“了不得,碰见姑娘如何是好?”薛蝌追问:“怎么不好?” 篆儿竖指掩唇,“嘘”了一声,道:“姑娘要配给薛大爷,二人怎能见面?”说着提了裙子就跑。 薛蝌两个指头将她衣领一夹,回身对宝琴道:“妹妹去老太太屋里,小螺叫上金妈妈去紫菱洲,篆儿还去太太那里候着,大家寻着邢姑娘,就说...就说...” 宝琴在旁早听得呆了,这会子醒过神,忙拉篆儿道:“就说许下的是二爷!” 薛蝌低头嗽了两声,又道:“姑娘去见老太太,可曾带什么东西?” 篆儿圆瞪两眼,兀自发怔呢,结巴道:“拿了、拿了先时绣的披风,原是预备南边老太太的礼。” 薛蝌正欲说话,忽听那边有人叫:“那是蝌儿么?这可碰得巧。” 大家看去,只见贾政独立于东小院门口,没奈何只得过去请安。 贾政才被赵姨娘伺候起身,一出门看见他们,口快叫住。话出口了,难免有些脸热。 又见他兄妹一路目不旁视,心下才略好些,笑道:“有绣娘的事要回老太太,你也跟着。” 薛蝌退至一旁让贾政先行,趁势将伞往宝琴手中一塞,悄道:“你们快去罢,有消息统来回姑娘。”众人依言散去。 只因贾府惯例,春分后需午睡半个时辰,以衡阴阳。 若从后夹道直往上房后院,一恐时候尚早,贾母午憩未醒,二来遇着其他女眷,也似不便。 贾政二人就折往梦坡斋方向,经内仪门前的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