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薛蝌不回书房,便知他要送宝琴回贾母那边,忙迎上去跟在后头,一边偷偷使个眼色儿。 薛蝌脚下不停,点点头过去了,口儿里只管和宝琴说话。 因道:“下晌我去当铺盘货,看见一副《听风图》的立轴,着实精妙。” 宝琴问:“既名《听风》,可是画松竹的?” 薛蝌道:“竹子不假,却比画更难得:是刺绣的。你可记得父亲的《群仙谱》?我瞧着竟与那个有些像,又不大像。” 宝琴讶异道:“那可是几十年前的旧东西,这会子哪里找一样的去?必是你绣品看得多,碰见技法相类的就觉眼熟。” 薛蝌笑道:“妹妹说得有理,那样佳作也不是时时能得的。” 宝琴道:“说起来,《群仙谱》到底怎么得来?你细给我讲讲。” 薛蝌负手笑道:“说来话长,那年祖父去塘沽公干,偶遇着一个挑担货郎,混号叫什么“帕子董”。虽只卖些针黹小物,却件件裁制精妙,刺绣更是难得一见得好。 祖父问他可有大幅的,帕子董说这些都是他寡母所做,如今老人家年迈眼花,只能绣些小物件。 又说他母亲是个积年的老绣娘,旧年做过不少大件,都已卖掉了,如今只剩下幅屏风芯子,要价三百两。 祖父好奇,便跟去他家里,一见之下惊为神作,立时花高价买下那绣屏《群仙谱》。临走时又订了几套单条屏风,约定次年来取。 谁料他按日子去时,才知道老绣娘已故去月余,帕子董也往关外投亲,此后音讯全无。 后来祖父将《群仙谱》赐予父亲,父亲爱如珍宝,只肯无人时取出赏玩,连我也只见过几次。 父亲每每叹说:那样技法高妙意境出尘的绣品,怕是再不得见了。 若我能寻幅相似的,纵然没那个好,也可稍慰父亲之灵,母亲也必开怀的,岂不好么?” 宝琴听罢不由红了眼圈儿,又不好当着人哭,遂勉强笑道:“哥哥想得很周到,不如交代伙计们留意,等人家再来时问问名姓,我们也好去访求。” 薛蝌道:“此人当得死当,谁知道还会不会来?再看罢。” 兄妹两个说着话,不觉来至东角门外,宝琴悄拉薛蝌道:“你今日有什么奇遇?后摆上怎会挂破两处?” 薛蝌提起衣襟一看,也悄声道:“就你这鬼灵精眼尖,怪道你总贴在我后头走呢。” 宝琴笑道:“难不成叫婶娘姐姐看见,再训诫你两句才好?” 金妈妈道:“必是爷拦车时划的,我才刚着急进园子,竟也没看见。” 宝琴惊道:“哥哥拦什么车?妈妈又做什么进园子?”薛蝌便把相救岫烟之事说了,只未提晴雯一节。 宝琴吐舌道:“邢姐姐好胆色,若是我怕不早吓晕了?从此倒服了她。” 薛蝌道:“她怎能比你?我们虽没了父亲,终究家业未败,母亲又温和慈爱。以邢姑娘的家世,她再娇娇弱弱地,日子可就难了。” 宝琴叹道:“如此说来,邢姐姐倒也可怜,我明儿去望候望候她,送些跌打伤药。” 薛蝌摸摸她的头发,笑道:“到底是妹妹心善,我还有一句话:老太太那里虽好,终究不是家里,你有什么委屈千万告诉我。” 宝琴眼眶一热,扭头推他道:“知道啦,你快去换衣服罢,我也回去了。”说着各自走开。 且说晴雯着实气得不轻,又怕众人传扬耻笑,茶饭不思坐卧不宁,一天天眼见着瘦将下来。 宝玉隐约听见些风声,又不好明着安慰,只私下里要汤要水与她调养。又叫袭人麝月约束院中人等,命她们不要乱说话。 这日湘云来瞧宝玉,谁知宝玉不在,袭人道:“二爷午饭吃得急,恐积了食才出去散散。姑娘稍坐,我这就叫人去找。” 湘云依言留下,一边和丫头们说笑。 袭人出来,见晴雯正在廊下打络子,便过来道:“你找找二爷罢,云姑娘等着呢。小孩子们只会偷滑,要她们去天黑也回不来。” 晴雯听说有理,便把针线笸箩递给小丫头佳惠,自己抽身出来。 刚出院门,就听身后有人道:“这会子不早不晚的,你到哪里去?”晴雯回头,只见岫烟手擎红梅,笑盈盈地从蔷薇架后转了出来。 晴雯忙迎上去道:“我去找宝二爷,这么冷天儿,姑娘打哪里来?” 岫烟笑指梅花道:“才去栊翠庵看妙玉,如今正要家去。” 晴雯道:“我要去潇湘馆,正好和姑娘同路。”二人边走边说,不觉已到沁芳溪畔。 晴雯见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