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劝道:“风寒水冻,爹爹少吃冷酒才是。” 邢忠接过女儿手中巾帕,胡乱将脸一抹,仗着酒意道:“岫烟越发能干了......你姑妈家门第高人情广,烟儿将来落在那里,也未可知。” 蒋氏见他言语莽撞,忙拦道:“你不安静吃汤去,说这有的没的作什么?!” 邢忠酒劲上来,直起身梗着脖子道:“怎地不对?岫烟这般人品,侯门太太都做得!就算做不得,一个姨娘……” 话未说完,邢岫烟已满面飞红又羞又气,待要抽身出去,转念一想:爹爹的性子我是尽知的,此言定非酒话,不如现在绝了他的念头,以免将来多事。 因道:“爹爹醉了惯会取笑。实与爹说,女儿死也不做姨娘,您老以后休提此事。” 邢忠乜斜着眼道:“你孩子家知道什么?正头夫妻是好,但穷家破业的怎么过呢?还不如在侯门里做姨娘,虽然名声坏些,到底也没什么——仁义礼智信倒是好听,能当衣的?能当食的?” 蒋氏终究是妇人心性,踌蹴道:“小康之家做正房甚好;小家子不论偏正,怕都要受磨难;高门大户的姨娘,除非爷们知理,大的那个又好性儿.....” 岫烟耐性不住,道:“我知道妈妈的意思,但贫家儿郎若有志气肯下力,吃几年苦不算什么。一家子勤勤谨谨地,不怕日子过不起来。” 邢忠听见这话,起身将酒盅狠命一掼,又挥袖向桌上一扫。豁朗朗一声盘儿碟儿碎了满地,酒菜溅了三人半身,那碗骨碌碌滚到门帘下转了几转方停。 他圆瞪双眼,指着岫烟跳骂道:“怎么这样不知好歹!做姨娘有什么不好?生个一子半女就是主子了,一样地吃香喝辣!你嫁个寒门薄户,就算勤谨一辈子,我们也别想出头!” 蒋氏忙推他坐下,嗔道:“灌二两猫尿就作死!好好地闹什么?!”又向女儿使眼色,道:“烟儿还要预备上岸的家伙,这就出去罢。” 岫烟满心委屈,待要分辨几句,又恐真拌起嘴来,叫人听见要生是非,只得强捺心酸,施礼退下。 刚出去,就见张丰家的站在门口,欲进不退地,神色甚是尴尬。岫烟素敬她是父亲奶嫂,先笑道:“妈妈好。”又问:“妈妈可有事?” 张丰家的忙拉她到甲板上,悄指岸上道:“薛家哥儿来请大爷说话,还没上船就听见爷闹酒.....我正要请姑娘示下,你就出来了。” 岫烟依言望去,果见跳板边立着位素衣男子,旁边两个小厮牵马,马背上斜挂副弓箭,满吊着山鸡野兔之物。 那人遥遥致意,笑道:“这是才刚放马时猎的,微物不堪,还请姑娘笑纳。”说着命人捧上两个口袋。 岫烟先时见过薛蝌,知道他是贾府二太太王氏的亲眷,此番带妹子上京投亲的。又想到自己的密事家丑竟叫个外男听去,不由面上作烧,既羞且愧。 薛蝌道:“明日几家一齐进府倒省事,我已经吩咐小厮们,停船后来抬行李家伙,轿马也预备下了。” 岫烟忙让张丰家的接过口袋,谢道:“难为薛家哥哥如此照应,又这般周到,倒叫我不好意思。劳你跑这趟,水气上来也怪冷的。” 薛蝌笑道:“我们回船要打这边经过,并不是特意来的,姑娘不必过谦。我还有些俗务要办,就先告辞了,大叔婶子处姑娘代问安罢。” 岫烟见他神色平和,话语中半是释疑半是自清,安慰之余更添了几分感激,忙又屈膝道谢。 薛蝌只微微颔首,登鞍执缰,一径打马去了。 岫烟独立船头,自思父亲一心攀富倚贵,今日竟有姨娘之说。婚姻之事母亲又做不得主,自己能指望哪个?又见四野烟曳树摇,好一派萧瑟气象,触景生情,不由怔怔流下泪来。 哭了一回,又想此刻悲也无用,不如静观其变徐徐图之。果然命乖运蹇,纵剪了头发也不能从命做小!她拿定主意,反觉心内安稳,忙擦去眼泪,安排行李土仪不提。 这里蒋氏倒了茶与邢忠,劝道:“不做姨娘也好,谁家会把姨娘的父母当正经亲戚?更别说看顾照应了。” 邢忠盘腿坐在榻上,正拿耳挖子剔牙,闻言啐道:“妇人家知道什么?单论京里的行情,我们就难站住脚儿。”说着猛灌口茶,又唉声叹气起来。 原来他前番遇着位旧邻,此人原是忠顺王府库使,才从京都回乡,闲谈中说起:荣国公府竟与别家不同,政二老爷和太夫人住在主院,赦大老爷一家却在偏院;大太太之媳是二太太的侄女儿,素日只在二房奉承云云。 邢忠听了这话,自觉脸上无光,又恐被人耻笑,索性连蒋氏也不告诉。这会子他想到明日就要进府,左右隐瞒不过,便把前儿那话告诉一番,又说:“你瞧瞧,满京城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