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小厨房,听说蝌二奶奶这里摆宴席,特来瞧瞧。姑娘哪里去?也没人跟着。” 黛玉道:“紫鹃家里有事,告假出去了,春纤才闹头疼,我让她家去,换雪雁过来。”说着四下望望,道:“你看见云姑娘没有?使人叫我来,她倒没影儿了。”袭人心中咚咚乱跳,霎时涌过无数念头,不及细思,又听黛玉道:“姐姐在家都做什么?” 袭人一怔,见她如荔肌肤上透出淡淡红晕,方悟过来,这是变着法儿打问宝玉呢。不觉胸口酸胀,鬼使神差抬手一指,垂目道:“才听那边坡上有人说话,不知是不是她。或者姑娘往左边寻寻,也使得。” 黛玉因传话的丫头面生,一问,原来是新选进园的。那孩子不识路,又粗心,刚走两步,就崴了脚蹲在地下喊“哎哟”。黛玉无法,只得命她回去。及听如此说,便笑道:“多谢姐姐,云儿要制胭脂,定然在那里摘桃花儿呢。” 袭人又道:“雪雁几时过来,姑娘不如等等她。”黛玉笑道:“你看扶霞坡偏僻,其实我走惯了——北坳下,我有个花冢在那呢。”说着便走了。 袭人见她果真独往,这才放下心,一边绕道向西,暗念:“皇天菩萨,各路神佛,你们天上看着,那条路是姑娘自己选的,作好作坏,于我无干。”又怕将来对质,便真往大观园厨房游逛一回,方绕圈儿出去。 回到鹊栖堂,还没进房,就听里头嘈杂一片。及到屋里,只见宝玉冠也倾了,发也乱了,歪在椅上大口灌着茶。众人一齐围着,更衣的更衣,打扇的打扇。 袭人一慌,早把黛玉抛到脑后,抢上来搬住左看右看,又骂:“糊涂东西们,还不回禀老太太、太太,拿帖子请大夫呢!” 宝玉一把按住,急道:“千万别声张,更别告诉人去,我不过跑急了,有些发喘,歇一会子就好了。” 袭人反握住他手,又在额上贴一贴,见不发热,方略松口气,道:“祖宗!你可安生儿的罢。你去小冯大爷家,怎么这一会儿就回来?” 宝玉见问,不禁又白了脸。秋纹碧痕一个替他顺背,一个帮他拍胸,忙了阵子,方道:“皇上起兵,冯世伯、冯世兄都要出征去!” 众人你瞪我,我瞅你,都解不过这意思。半晌秋纹道:“皇上出兵....和二爷什么干系?门前跳下车,一气儿跑进来,唬去我们半条命咧。” 宝玉跺脚道:“我才到连胜街口,就见小冯大爷一身披挂,骑马往外赶呢。看见我不及细说,只道南海番国怀凶结谋,慢侮我邦。前儿南边又出了件大事,天子震怒,故而举武平夷,以宣圣威。 我一听这话,哪还敢在外面走?正要驾车回转,就看兵勇们拖着两个死人,血流得那么多,大街上十几丈长的路都染红了,胳膊一抖一抽地.....” 他一头说,众人一头抽冷气,待说完,大家齐齐尖叫道:“天爷!这是犯了什么王法?!”宝玉冷笑道:“一个披甲,一个穿官袍,听说为扰乱军心,主和不主战的。” 众人面面相觑,又道:“主和怎样?主战又怎样?”宝玉道:“主战就是动刀枪,主和的....听说要公主和亲。即便不得公主,也是郡主或宗室女儿。” 说着猛拍大腿,恨道:“定然先吃败仗,才需大兴兵戈。哼,他们武死战,文死谏,到头来重需献女人....”话尤未完,袭人等捂嘴不迭,都道:“我的爷,这话也是混说的么。”宝玉冷笑不理。 袭人又到门口,唤来随行的小厮,细细盘问。打发走人,又忧心黛玉那边如何——不妨宝玉提早回来,万一闹出事,更难收场。发一回呆,终究收拾心肠,进房哄宝玉睡下。 宝玉枕上咳声叹气,只说睡不着。袭人不敢强迫太过,又见他取书来看,只好沏了茶,在他对面守着。 一页未读完,突然外头吵嚷起来,推窗细听,像是对过凤姐那里的。 宝玉一悚,忙唤麝月道:“悄悄地,出去打探打探。”麝月领命去了,顷刻失急忙慌跑回来,嚷道:“二姑奶奶不好了,都在那边哭。” 袭人不等说完,先道:“你也成新来的了!他才吓得那样儿,还搁得住你来吵?一时失了惊,你和太太请罪去!” 宝玉总不理这话,因推开袭人,拉麝月道:“二姐姐如何,快说!”麝月先望袭人,见她安静立着,忙道:“二奶奶落了胎,姑爷...送她回来了!” 此言一出,不但宝玉,满屋里的人都愣了。宝玉双手一撒,飞也似往外就跑,众人不顾悲诧,也都紧跟后头。 到了凤姐门口,宝玉先叫声“二姐姐”,泪便淌了下来。凤姐因宝玉素在姐妹群中厮混,倒不比贾琏众人,需避那许多男女嫌疑。 遂唤他进来,瞅着道:“宝兄弟,你也将成大人了,你们男人长进,我们才好腰子硬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