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如期而至。 照宁帝大宴群臣来使于太极殿,大陈歌乐,倾城纵观,并令天下诸州宴乐休沐三日,编入律令,传达千秋。 宋云书是商女而无官身,所以并不必参与群臣朝拜之事,只需在朝拜结束入席后,随扬州使者同落座于太极殿外,静候朝贡。 筵席开始,乐人效仿百鸟朝凤,内外肃然,只闻半空和鸣,若鸾凤翔集。重臣及外国使节坐于殿上,群僚和外使随员坐于殿外两廊,每位的面前都摆放着各色佳肴。 为皇帝斟酒者,每每举其袖,唱引道:“绥御酒——” 教坊乐人在殿下早已陈设好器乐,且歌且舞,几轮后则更换作僧侣,演经论道,也算是大雍的特色文化。 本是极热闹的场面,宋云书左右顾盼,却觉好几位官员都神态倦然。 他们面青唇白,眼神浑浊,俨然一副“奄奄一息”的重病样子,持箸拿杯的手都颤抖不已,然而年纪却并不很大。 周主事见她不解,低声解释:“朝中用五石散者甚众。” 宋云书指尖一颤。 五石散,能够致幻的慢性毒药,在魏晋时期蔚然成风,一度是士族们用来追求飘飘欲仙的好东西,但极其容易致残致死。 可她在江南时却不曾怎么听说过。 桌案上的佳肴都没那么美味可口了。 宋云书隐晦地又看了看那些官员,轻声问道:“五石散性烈,但我看他们……却不像是有多飘飘然的样子。” 甚至还有些痛苦。 太极殿上许多事不能做,但面上控制不住的扭曲之色却挡不住。 “是殿下下令的,万寿节几日内都不许用五石散,若有违者收监处置。” 周主事看着他们也感慨不已,语气中敬佩更甚,“扬州也是殿下抵达后着手清理的,花了好大力气才还扬州朝堂清明,然而京城里实在急不来……” 周主事口中的殿下压根儿不用作他想。 宋云书点点头,也算是解了惑。 但事情远远比她所知道的还复杂得多。 京城里权势关系错综复杂,司马樨做了三次太子,次次都将肃清五石散作为要事,然而京城里利益牵扯、官官相护,管了几次就复发几次。 在司马樨被贬作幽王后,五石散之风迅速卷土重来。 也就是幽州的利益集团相对简单,司马樨作为藩王“土皇帝”,终于做到了根除。 不过说起司马樨,这位再次上任的太子殿下居然一直没有出现。 周主事有些疑惑地四处张望。 宋云书饮了杯果酒,心里倒有些猜测,只是不好说出来。 三巡酒过,就到了朝贡环节。 先是京城的百官献礼,三公九卿纷纷奉上绝世珍宝,引得陛下龙颜大悦。 宋云书等人的位置非常外面,虽则有心,却也窥探不了天颜,也不知道正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静静地等着。 百官献礼结束,便是外国使节送礼。 五花八门的玩意儿宋云书在驿馆时就看了个遍,不多贵重,但胜在新奇,照宁帝看过生出趣味,便已经算得上成功。 只是听说北匈奴的使节送上了一把宝刀,吹毛利刃,削铁如泥。 然而宝刀是送给照宁帝的,使节偏要说是敬佩太子的功勋,才送上此等珍宝,言辞中对照宁帝很是轻视。 此事惹得许多朝臣震怒,照宁帝却笑说着“虎父无犬子”收下了宝刀。 既没有落了面子,也不至于在大好的日子里闹得不高兴。 宋云书有些惊讶地想。 这和她原本以为的照宁帝似乎不大一样。 转过头去,周主事也很惊讶,可见不是她自己的问题。 ——国土沦陷,迁都落跑,好大喜功,不信忠良,任由门阀做大威胁皇权。 ——一个若不是生了好儿子就要做末代帝王的昏庸皇帝。 照宁帝给绝大多数人的印象都是如此。 不过此时不宜多想,外国使节献礼后便轮到了各州。 大约是按照从北至南的顺序,扬州被排在了较为中间的位置,而宋云书又被安排到了官府的人之后,塞进了献礼的队列中去。 献礼井井有条,速度不慢,照宁帝看一眼,称赞一句便要换下一个。 宋云书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心跳有些加快。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两辈子里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