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允熥疑惑之时,一个瓷瓶悄然从老爷子袖子中出来,放在桌面上。
瓷瓶只有食指长,大拇指一般粗细。通体雪白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色。
但朱允熥注意到,老爷子虽然拿出瓷瓶的时候,动作很是流畅。可他的手,却抖得厉害。手背上的血管和筋络也似乎纠葛在一起,高高的隆起着。
以至于放下瓷瓶之后,老爷子不得不在桌子下面,用另一只手,狠狠的抓着,抖动的手。
而且,朱允熥还注意到,在瓷瓶放在桌上的那一刻。
老爷子突然扭过头去,看着窗外。侧脸上,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在他的深壑的皱纹上挂着,倔强的不肯落下。
这一刻,老爷子的表情就像是个委屈的孩子,抿着嘴角昂着头看着远方。
“皇爷爷,这是什么”朱允熥站起身,走到老爷子身边跪下,轻轻帮他揉着手掌。
老爷子的目光看过来,眼神中的委屈还有心酸让人心痛。
“有人,要害咱有人,觉得咱死的慢哩”老爷子哽咽说道。
朱允熥的目光霍然凌厉,看着那瓷瓶,“是谁到底怎么回事”
老爷子大手狠狠的揉揉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你二叔的死,有蹊跷咱有时候就想,王府里进一粒米一斤面都要层层检验,怎么就给人毒死了”
“后来,有人告诉咱,要毒死人未必一定在饮食上下手,也可以用其他的办法”
“所以,咱就多了个心眼。只要是外头进献来的,给咱们爷俩用的,都要好生查验”
“前些日,有人进献来两斤沉香。咱自从年前病了,晚上总是睡不踏实。只有睡觉前点些香,才能安神醒脑,睡得舒坦些”
说着,老爷子通红的眼珠,被晶莹笼罩,“给咱进献沉香的人说,这香是寻访名医,用名贵中草药炼制,什么冰片呀,什么麝香呀,什么龙涎呀,极难炼制说上了岁数的人了,最是能安神”
“可咱手下的人一查验”说到此处,老爷子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了,“的确是难炼,他娘的害人的玩意,可不是难炼吗两斤沉香都掰碎,里面掺杂了二两药粉”
“咱一开始 还不信呢,二两药粉能把人毒死”老爷子昂着头,再也坚持不下去,低着头缓缓说道,“可查验的人说了,这东西遇水不溶,遇火则成烟。人闻了昏昏欲睡,就这么二两东西掺在香里,半年之后咱就能”
朱允熥的心猛的一抽,仿若有刀子在里面搅动。
那把刀顺着他的心死死的往下剜,似乎要连着他的心肝肺还有肠子,一股脑的绞断
有人,居然丧心病狂到,连老爷子都要害
而且,害他的人,定然是朱家的至亲。因为老爷子,除了自家的人之外,从不让外人进献任何东西。
“皇爷爷”朱允熥红着眼睛,“是谁”说着,感觉到老爷子身体的颤抖,又赶紧说道,“皇爷爷,不值当为那些丧心病狂的混账生气,万事还有孙儿,孙儿定给你老讨一个公道”
说完,见老爷子又要喝酒,朱允熥又赶紧把酒杯推开。
“没事”老爷子凄然一笑,“咱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这辈子啥都见过了。咱能挺住,气不死”
“咱也是刚知道,听了这个话”老爷子又是长叹,“生儿育女一辈子,图啥老了老了,人家嫌咱命长碍事。惦记着子孙后代,却不想人家把咱当成了仇人”说着,重重的拍打膝盖,“报应啊”
“前几日咱还在你爹坟上说,这些年包容他们,是不是咱做错了。现在看来何止是错,咱养了一个狼羔子啊”
“这就是咱,对他们心慈手软的报应。就是咱,指望着他们能长大些,对咱良苦用心的报应”老爷子幽幽道,“也是咱,杀人太多的报应”
老爷子说话时,语气不高嗓门不大,声音深沉缓缓诉说,带着几分自嘲,带着些许的心酸。可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好似利箭,把人射得千疮百孔。
“皇爷爷,世上有人就有鬼。有的人,天生就良心坏了,就算是骨肉至亲都要加害”朱允熥开口道,“不是您的错,是他自己疯了,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说着,他又问道,“是谁”又想想,开口道,“是他吗”
老爷子缓缓点头,泪珠顺着皱纹的纹理滚落,“这些年,他在封地安享富贵,修身养性,读书作画。咱以为他想开了,也想明白了,心中欣慰”
“他月月都给咱上问安的折子,嘘寒问暖,变着法的给咱送东西。咱嘴上不说,心里高兴。到底是朱家的种儿,是个孝顺的孩子,不似他那蛇蝎心肠的娘”
“可是,咱大错特错了,他心里一直在恨咱恨到,要亲手毒死咱的地步”
说着,老爷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他生下来时,才那么大点,咱还抱着他,端详他”
是他
淮王,朱允炆
“你爹走得早,就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