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嘴堡的湟水以东,河谷平地被掘开道道壕沟,这已是两军对峙的第五日。
刘承宗端着望远镜望向对岸,三镇边军尝试过骑兵前出,被杨耀击退;试过车营迭阵前进,轻薄的偏箱车又不能对抗重炮。
最终他们只能昼夜轮换挖掘壕沟,以五尺壕沟呈之字交错前进, 步步为营。
刘承宗收起望远镜,对同于城上观看敌阵的黄胜宵道“他们在改装重车。”
黄胜宵轻轻点头,将目光看向河嘴南边的石桥,河嘴地被七八十步宽的湟水环绕,即使官军挖掘壕沟,也只能在河东推进,最终仍要冒险进军。
所以明军做出了对抗火炮时的选择楯车。
黄胜宵道“没准真能挡住炮子, 不过想通过那座桥, 楯车挡不住开花炮。”
刘狮子做梦也想不到, 自己听曹耀说起过楯车,但第一次看见,看见的却是大明官军手里的楯车。
细细琢磨,却又觉得没啥奇怪的,人类的脑子没啥差别,发展出不同的兵器无非只是面临的环境不同而已。
后金早期部队是羁縻版的辽东明军,在面对重视火炮的辽东明军时,选择使用楯车遮蔽炮弹减少伤亡。
此时河东的两万军队,是维持费全靠剿贼的陕西明军,在面对重视火炮的元帅府明军时,自然也会选择使用楯车来遮蔽炮弹减少伤亡。
刘狮子对此只是轻笑一声,摇头道“我们不用挡,养精蓄锐几日,很快就可以反攻了。”
他只是好整以暇的再度端起望远镜,在敌阵中搜寻主帅的身影。
刘承宗想找找老熟人贺虎臣, 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倒是昨天让他看见在前线督着士兵掘壕的老上司贺人龙。
听阵前投降的宁夏塘兵说, 贺人龙在山西剿贼出力不小, 如今已经在陕西都司挂职佥书,这是个守备升迁的过渡职位,不是实授,下一步的实授官职是游击将军。
当然干得好了也有可能直接被授予统管一营的参将之职。
刘承宗想给贺人龙传封劝降信,不过每日官军掘壕都会在前面布置固原镇的新募铳手,那帮家伙见人就打,塘骑根本凑不过去。
尽管三镇边军掘壕的热情很大,但对刘承宗来说毫无压力。
因为官军掘壕猛进,本身就意味着他们对现状无计可施,时间不等人,战场上有刘狮子的好朋友天花。
刘承宗算着日子呢,从官军进剿开始已有七日,巴桑的射猎营开始种痘早几天,如今麾下番兵已经开始出痘,河对岸染患天花的官军出痘也差不多到日子了。
黄胜宵还想着用开花弹在桥头炸楯车,就见刘承宗把望远镜递过来,对指着敌阵道“你看官军营地东北边的山下。”
黄胜宵朝那边望去, 面上大喜。
刘承宗说的地方是一片军帐摆得很散的地方, 靠近官军制作军械的匠作营, 正常军阵里没有这个地方,毫无疑问,那里是官军准备的隔离营。
官军同样有这方面的担心,所以即使顶着火炮劣势也要加急进攻。
不过天花恐怕不会给他们这么长的准备时间,很快就会蔓延开来。
湟水东岸的营地。
明军主帅尤世禄在土山上瞪圆双眼,死死盯着对岸城上的火炮。
尤世禄是个硬汉。
自从在山西辽州城下,亲自临城将兵攻城时被一矢射中腹下,尤世禄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
尽管受伤已过去很久,但伤势从未痊愈,那箭头应当沾过金汁之类的脏东西,让他时时发烧、小腹肿痛难忍。
在家修养尚能用汤药替代食物、靠身体硬撑,勉强压制伤患热毒;而在战场的环境,根本不足以令他续命。
但他是身负皇命的军中将帅,就必须站在这,即使高烧令他几近晕厥。
面对刘承宗的重炮优势,尤世禄别无选择,只能让麾下将士昼夜轮换,在河东挥动镐头,从火炮射程外挖掘一道道五尺壕沟,向湟水河畔的桥头蔓延。
他确实是想用后金对付明军火炮的方式来对付刘承宗,不过同时也在做两手准备,从对峙之初,他就发现元帅府的火炮射程远超佛朗机,便命侄子尤世禄回兰州调派能与之相对的火器。
天花就像一把悬在三镇大帅头顶的刀子,对刘承宗来说,有种痘的番兵对照,能准确知晓天花的传染时间,对三镇大帅而言则并非如此。
兵粮不足以支持他们花個把月时间种痘,尤世禄、贺虎臣和杨麒也都很清楚,刘承宗不可能给他们时间去种痘。
他们都做足了准备,在天花肆虐中打这场仗。
天花之所以叫天花,是因为它作为天行时痘,是老天爷要收人,天道对人来说,再大不过一句制天命而用之。
在战争时期,天花不认人,尤世禄打算跟刘承宗对拼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