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巴庄园主楼,卧室旁的日光厅。
这里位于主楼三层的正中心,外面有连通走廊的大阳台,白天阳光也能照进丹巴老爷的会客厅。
睡梦中的刘承宗皱着眉头,伸手在床上摸索,直到握住雁翎刀的手绳,眉头才缓缓舒展。
没过多久,他叹了口气睁开眼,抱着雁翎刀裹了毛毯靠在窗边,撩开丝质窗帘,天还黑着。
丹巴庄园成了一座大军营,围墙内田地间满是营帐,值夜哨兵的篝火三三两两,颜色模糊暗淡。
穿好衣裳,刘承宗开门走进厅内,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舒适的床榻,眼神复杂。
厅里油灯已经亮了半宿,狮子军值夜士兵用的更香已燃至底部,樊三郎半披毛毯坐在榻上,身前小桌摆满火枪、短刀之类的东西。
边上还支着杆火绳鸟铳,像个军火库。
刘承宗出来时,樊三郎正从炭盆取出灌了铅液的模具,放在石锅上冷却,看他醒来明显一愣“大帅起这么早窗台晾了水,还没凉。”
刘承宗迷迷瞪瞪点头,端着温水坐在厅中榻上,看着漆黑的阳台,醒醒神才道“床太软,睡不惯几点了”
其实不仅仅睡不习惯,他的压力很大。
囊谦全境已经尽数收复,战线被推到白利边境,但战争从来不是目的。
他想赢得民心,调动囊谦的人口为他所用,同时进一步增加士兵的荣誉感,这事很难。
狮子军有很强的荣誉感。
在陕西的战争中,每个人都像英雄,他们为一口饭加入狮子军,但在战争过程中,把多余的粮食分给百姓、与人们公平买卖、以保护者的姿态判决乱军,种种行为,都会在百姓那得到爱戴与尊敬。
这份爱戴与尊敬,反过来进一步加强士兵的荣誉感。
但在这里没有这个环节。
这让他在睡梦中也无法停止思考。
樊三郎看了眼更香“刚敲过四点,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他们说的点,是巡夜更鼓敲梆子的鼓点。
樊三郎边剪着模具里凝好的铅弹,边道“夜里有三件事,摆言派人传话已经缩小到两座山,贼首若还在山上,今天就能捉住。”
“塘兵说对岸没向山谷增兵,但有猎人进山;驻守囊谦的守军又找到三个会说汉话的和尚,正往前线送”樊三郎汇报着夜晚的情况“家里送来几封信,没标红,我就没叫你。”
说着,她抬头了眼睡眼惺忪的刘承宗“你要不再睡会”
刘承宗摇摇头,取过书信挑了挑油灯,道“不睡了,我看看这几封信。”
信很长,都是杨鼎瑞派人送来的,有汇总海北近日情况,都是些造了多少抬枪火炮、卖了多少东西之类的小事。
除此之外,还有东边的消息,杨彦昌、任权儿都给他写了信。
刘承宗越看越沉默,樊三郎看他脸色复杂,一直等他看完才问道“大帅,出什么事了”
他摇摇头,放下书信靠在靠垫上仰头叹息,片刻后才道“朝廷在陕西赈灾了,杯水车薪你睡会吧,补个觉。”
信上说,皇帝派御史吴甡携十万两至陕西赈灾,以西安府推官史可法主管赈灾事宜。
这消息对山西人樊三郎来说没什么。
她依言把三支上膛的手铳放在一旁,对着墙壁摆好,以防误触,等着天亮把火药打掉,靠在垫子上裹紧毯子闭上眼睛。
一时间厅中很安静。
看杨鼎瑞的信,让刘承宗心情复杂。
但延安战神杨彦昌与任长官的亲笔信还是令他倍感亲切。
看见这些信,他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
杨彦昌如今想给刘承宗汇报个工作挺难的,写这封信的目的,是哭穷。
杨彦昌说自己格外重视这批赈灾银,但陕西盯上这批赈灾银的军队太多,杨系将官们正忙着在公文里跟关中和榆林的军官打口水仗。
信上对所谓的杨系将官有所介绍,杨彦昌用的词是自家人,刘承宗看了看提到的名字,发现都是延安府抵抗流贼的中流砥柱。
不,是抵抗刘贼的中流砥柱。
杨彦昌参将、任权儿指挥使、石万钟千户、陈汝吉千户、鲁斌千户都是延安府的大人物。
说起来,不管从他的角度,还是朝廷的角度,这帮人都是他养起来的。
只不过在自己这儿,是养育的养;在朝廷那,这些人是靠打他的战功起家的武将们。
在延安巨寇刘承宗逃遁青海后,延安府这帮人忠于任事,使治安为之大定,纷纷受赏升官。
杨彦昌的目标是从赈灾银里截留五千两,把延安营的欠饷发了。
在刘家大举西迁之后,战神的日子不太好过,新组建的延安营又开始欠饷了,只能靠狮子湾里的种地王高迎祥接济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杨彦昌在信里说,刘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