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诏接过部下递来的水囊,猛地向喉咙里灌了几口。
他向西望去,眉头紧锁;向东望去,满面愁容。
这是一场令人恶心的旅途。
在侄儿与延安参将杨彦昌,因俘杀从贼一事发生冲突后,杨彦昌倒没做其他的什么事,只是变得更加尽忠职守。
作为先锋官,杨彦昌像疯了一样,带兵在山西大地疯狂突进。
见贼就打,而且不是假打,是真打,只要贼军兵力在他五倍以下,他就会疯狗般扑上去,用最快速度击溃敌军。
只不过非常诡异,杨彦昌永远能留下被招募的贼兵,但没有任何俘虏。
曹文诏剑锋所指之初,杨彦昌带兵经过之地,曹变蛟就别想见到一个贼。
这种情况很不好,他们有无数个说服自己杀死从贼的理由,却没有办法说服杨彦昌。
不论是告诉他,朝廷没有解决饥荒的能力;还是告诉他,放走从贼他们将来还是会造反;亦或是挑明了说脑袋是功勋,能升官也能换赏钱。
当兵的把自己脑袋悬在腰上,不就为这个
但都没有用。
杨彦昌不在乎,他不想升官发财,也不希望这帮人升官发财。
便以一己之力,堵住了所有人的上升渠道。
曹文诏别无他法,再让杨彦昌这么突击下去,他的人就该哗变了。
只能让曹变蛟分领别部,赶在杨彦昌之前四面突击。
最可恶的是杨彦昌还告状,给山西官员、给延绥巡抚,说这帮关宁军抢我的功劳,我才是先锋官。
曹文诏向洪承畴反映问题也没有用,洪总督很乐意见得离延绥镇不远的延安府,一颗闪烁将星冉冉升起。
更何况,洪承畴也没办法直接调动杨彦昌,理论上来说,洪承畴与杨鹤都是杨彦昌的上级领导,但杨彦昌只需要听练国事的。
一时间打得山西饥贼、山贼、叛军哭爹喊娘,人们编的童谣都是杨菩萨、曹阎王。
那叛军看见杨彦昌,不是给他留点好吃的、就是给他的人留点抢来的钱财,要么就直接加入了。
看见他们的关宁军,要么早早就跑个没影儿,一旦开打就死战到底。
最奇怪的事是,屁股后边还总有人迟滞他们的进军速度。
曹文诏认为,山西的问题不单在闹饥荒。
而且还在闹妖书邪教,而且闹得很凶。
这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山西这些酒囊饭袋般的官员士绅都没有发现,问他们,他们都说不知道。
波及范围非常之大,几乎从他们进山西起,走到哪儿,哪儿就有白莲教徒起兵
打完了前边,还得扭头去屁股后边打白莲教。
把他们的总运粮将军王自用折腾惨了,王自用的部队都是民壮,在通州漕河招募的民夫,只管任劳任怨给他们运辎重。
兵粮被抢了一次又一次,尽管王自用护卫得当,还是失去了或多或少的军粮,只能由地方官府继续征调。
而且运粮队还损失了许多手下,为补充人手,只能在本地招募民壮,这不但减缓了进军速度,还开了坏头儿。
白莲教的妖人混进了队伍里。
难受得王自用将军语无伦次、手舞足蹈。
这场内地的平叛战争远比曹文诏想象中困难得多。
直至队伍行进至永和关,走穿了整个山西,曹文诏才见到第一个明白人,守将付仁喜。
这是唯一一个能明确告诉他,白莲教在山西已经泛滥成灾的官员。
付仁喜说他都不敢跟别人提起这事,因为此次白莲教影响之大、波及之广,许多官员都假称不知此事。
因此付仁喜深信,白莲教徒聚集山西,一定是想要在将来干一场大事。
渡过黄河,杨彦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而曹文诏的恶心旅途才刚刚开始。
曹文诏一直以为贼人都在延安府,可延安府安安静静,遍地荒村空屋安居乐业,没有人。
就连杨彦昌也打不到人了。
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没有百姓、没有贼寇,自然也没有粮草,唯一的好消息是白莲教的势力,似乎还没有渡过黄河。
洪巡抚对他们望眼欲穿,直调至府谷县围攻王嘉胤。
人刚到府谷,三边总督杨鹤带了三百军汉移驻宁州,距离他五十里外的,是率军近万的延安巨寇刘承宗。
能把人吓死。
洪承畴只好把这支军队跟游击将军左光先部,派往宁州。
当地的补给能力很差,故而左光先率五百人走长城一线,经环县南下庆阳府直抵宁州。
曹文诏军自带干粮,则走延安府、鄜州一线,自子午岭进合水县南下宁州。
其实刘承宗由多人组成的预警系统,哪里都没有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