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的营地正在准备宴会。
晚上他要宴请从庆阳各地赶来的首领。
延庆之间的首领们可谈不上一见如故,他们当中不少人本身就有矛盾。
比如李老豺和田近庵,就因上次攻打合水分赃不均而互相看不顺眼。
其实这事说起来挺傻的。
李老豺和田近庵并没有打下合水县城,围城两日都在商量城破后怎么分赃,二人都对对方提出的条件不满。
结果贺虎臣就来了。
田近庵逃回马兰山躲着、李老豺撤围东走。
围城可以撤,不过因围攻合水县分赃不均而产生龌龊,一直延续至今。
当然也有关系好的,比如宁州胡三柞、贺自节、王满才这些人。
都是小首领,分了七部,合一起有六百多人。
但这些小首领与狮子营关系最为紧密,从前杨耀和王文秀在投奔刘狮子之前,就和他们在一起。
而且王满才是后哨长王文秀的亲戚,胡三柞是工哨战兵首领胡三槐的哥哥,前后两哨不少战兵也跟他们沾亲带故。
面对朝廷可能调关宁军入关平叛的消息,他们难得坐到一起,暂时搁置了纷争。
庆阳府群贼搁置纷争的原因不是关宁军,是他。
刘承宗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些人眼中应该是个战神,大家认识了,方便以后协同作战。
却没想到大伙都拿他当财神爷。
刘道江刘道海、韩朝宰田近庵,都不是省油的灯。
贺虎臣的帅帐不透光,点了几盏油灯、还是昏得发暗。
他们的诉求非常简单粮食。
庆阳刘家兄弟,有四千人马驻扎在环县山区,他们实力不错,和地方镇守的官军打过几次,互有胜负。
不过三边总督杨鹤的人正在环县,跟他俩谈招安的事。
本来杨鹤打算给个参将编制,但兄弟俩提的要求太多。
他们要求朝廷先支钱粮,支了钱粮之后不能拆散他们的部队,而且招安后拒绝给朝廷镇压农民军。
就连自己的用兵方向都给三边总制府说明了,我们兄弟哪儿都不去,调到宁夏,别管守边墙还是入大漠打蒙古,钱粮管够,就给朝廷打到死。
刘承宗觉得,这已经脱离了漫天要价的范畴,属于白日做梦。
首先蒙古不是啥大问题,至少不是朝廷解决不了的问题,总兵官一级可能有杜文焕这种避战的,但基层边军对付北虏年年不知死多少人,没怂过。
单就一个钱粮管够的命令发到边墙,都不用多,就六天能把人吃撑的饭。
不需要菜不需要肉,一人三十六斤干粮四匹马,数不清的好汉都愿意深入瀚海把漠北捅个天翻地覆。
宁夏镇有四个参将直接镇守一路,西路左参将、东虏右参将、北路平虏城参将和灵州左参将,哪一个都是要冲,怎么可能给他们一支招降后拒绝整编的部队。
没有这种互信基础。
所以双方现在还在谈,杨鹤目前开出条件,是能接受他们不镇压农民军,但需要精简三分之二的部队。
给两个把总编制,留八百八十人,不能去边墙,调到庆阳府槐安巡检司以北,挨着秦长城,镇守范仲淹修的堡子。
俩兄弟又嫌把总官儿太小,反正到现在还没谈妥,所以刘五刘六没过来。
这俩人在刘狮子这倒没敢大开口,只是说实在撑不住了,又不愿意把兵马散了,长此以往只能向官军投降,接收招安。
如果狮子营能供给他们粮草,环县这个庆阳府北大门,他俩给守。
刘承宗脑袋得被红旗一天踢八回,才会让他俩给守北大门。
韩朝宰倒是个实诚人,亲自来了,态度也是所有首领里最像正常人的。
他照实说了粮草上的困难,其部兵器兵装不行、训练也很拉挎。
军纪离人的标准还有一些距离,但也没完全退化成兽。
没粮了抢劫、绑票、杀官、仇杀灭门,都干过;有粮了赈济、分田、收养鳏寡孤独上山,也都干过。
如果说狮子营是哪哪都像边军,那么韩朝宰的队伍就是哪哪都像山贼。
但韩朝宰的诉求比别人高一点也多一点,他首先希望刘狮子能给他一些粮草补给,不用多,五百人的就行。
其次还希望有一百人的装备,最后是希望刘狮子能派些边军,帮他好好整训一下队伍。
理想很丰满,也挺有追求。
但有追求没意义,他的队伍刘承宗练不好。
本来就不是良家子弟,一入秋就是饥寒交迫,这种时候跟人谈训练、谈纪律
回头非得把韩朝宰的队伍折腾内讧了不可。
其实刘承宗最想支援的部队是兵力最少的田近庵。
但常驻子午岭马兰山的田近庵最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