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衙门很有意思。
来的士绅很多,赋闲在家的官员及外省仕官的官员子弟,在正堂里有座位。
大商人和刘向禹这种曾任小官或者不出仕的举人,在堂外大院有座位。
比较年轻的商贾、儒学的生员,都是靠捐资得的冠带,就在堂外站着。
像刘承祖、刘承宗这样。
凭杀贼首级得的冠带,属于府衙与会者食物链底端,找个犄角旮旯钻着就行。
反正黑龙山的人设就是穷得当裤子,满山都快饿死了,知府老爷也不指望他们捐钱捐粮。
所以那些大官员有知府老爷陪着筹钱粮;大商贾有同知、通判陪着;小商人和捐资生员也有肤施县的知县陪着。
像他们这种冠带,只有知府衙门的老奴领路,让人在凉亭坐下就没人管了。
兄弟俩到府城的路上就聊了一路,互相交换这段日子得到的收获。
刘承祖后怕居多。
照顾伤兵经常让他想起,抢掠王庄堡那晚。
士兵都散开没了组织,不用外面有官军,哪怕投降旗军倒戈,他们都未必能打赢。
所以这段时间,刘承祖的工作重心都在教育边军重视这个问题。
在知府衙门里,兄弟二人拘谨许多。
很多事情不能谈,也没有像别人那般钻营人际的愿望。
这对刘承宗来说更像,更像是打入敌人内部。
他一双眼睛使劲往衙门正堂里头瞟,那里头坐着的人,随便拎出一个,都能顶半个张清。
刘承宗正想着将来再遇上事,能去找这些人,就感觉到兄长碰了碰他胳膊“看那个人。”
顺着兄长目光看去。
一片捐资得了冠带生员里,立着个文质彬彬的秀才,正与左右笑着谈天。
似乎是感受到目光,那人无所谓地朝凉亭瞟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转过头。
紧跟着飞速转回来,表情像见了鬼。
是闯塌天
合着不光他们兄弟打入敌人内部,人家闯塌天打入得比他们还深点,跟肤施县教谕聊得可高兴了。
似乎看了那一眼,闯塌天就再没办法心如止水的与人谈天。
没过多久,他向周遭众人拱手告罪,慢悠悠走到二人面前。
他拱手道“我看二位兄长有些眼熟,在下南嘉山刘国能,不知阁下”
一提南嘉山,这是闯塌天就稳了。
“在下刘承宗,黑龙山。”
“刘承祖。”
刘国能笑道“不如待府城事了,我请二位到南嘉山去做客,赏个脸”
刘承祖抱拳告罪道“既然刘兄盛情,就让承宗去吧,家里还有客人。”
“也好,那晚些时候,顺阳门外见。”
刘国能走后,刘承祖才解释道“曹管队那边这几日有客人来,你去也早点回来,没准能赶上。”
“曹兄的客人”刘承宗问道“谁”
兄长没有细说,只小声说出个名字“张管队。”
鱼河堡以前出走的管队张五。
如今也是个贼首,号过天星。
曹耀从离开鱼河堡,就想找这人,不过当时只在清涧见过一张别致的通缉令,没找着人。
清涧通缉令非常多,贼首层出不穷。
但都没过天星厉害,别人告示一张纸,过天星的告示能糊半面墙。
上边是匪号过天星,下边齐刷刷六个画像,从张大排到张五,再带上个张大姐。
家族企业。
弟兄俩正说着,堂内院外就吵起来了。
官员要士绅捐款捐粮报国,士绅要求官府先把延安府附近的贼人剿灭,再说出兵延川延长的事。
双方诉求不一,争论起来。
有府城里的士绅张臂疾呼,数着自去年起给朝廷捐出的粮饷,可局面越来越坏。
府城外的士绅则要求县府拨下兵器,让他们各乡自保。
甚至还有比较激进的人,直接举出三原县春季御贼,百姓扒了佛像铸成红夷大炮的例子,要求铸炮。
总结下来,官府要钱粮容易,让局势恢复正常,他们捐粮。
不能恢复局势,士绅就要枪炮,自己来恢复。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捐钱捐粮的可能。
总不能他们出粮,让官军跑到延川延长去平贼,然后贼人过来把他们全抢了。
那还不如你官军就在延安府趴窝,哪儿都别去。
最后也没谈妥,只有几个官绅捐出不到二百石米粮,根本不够延安府发兵所用,众人不欢而散。
同父兄告别,刘承宗自牵马去了南边顺阳门外,没多久就和刘国能接上了头。
刘国能不光自己,还带来了射塌天,除此之外还有个卫所军官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