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凌晨鸡鸣之时,沉寂在黑暗中的崔府就会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继而便有仆从洒扫庭院、婢女备衣冠、厨娘们也纷纷奔去厨房为主子们做吃食。
崔福跟在崔霁身边三十余年,极了解他的生活习惯。
如今天气炎热,上朝前崔霁胃口不佳,通常只能吃下一小碗白粥,旁的便再也吃不下了。
可等下了朝,他却能就着冰镇乌梅浆一口气吃上六块桃酥
是以今日这早膳该先做什么再做什么,崔福昨晚便已派人知会过厨娘。
不过他这人办事素来求稳妥,所以这会儿他一边盯着婢女们备衣冠朝服一边又派小厮往厨房跑了一趟。
崔英自打月初随迎亲队来到长安城后便一直住在崔霁夫妇霞光院旁边的淮柳阁,每日凌晨丑末寅初,只要推开二楼小书房的窗便总能看见这副忙碌场景。
她支起下巴,望着灯火通明的霞光院渐渐有些走神。
她与裴君慎的婚事延期了。
原本这月初九便是她和裴君慎成亲的日子,没想到送亲队却在临进长安城前遇上了劫匪,嫁妆被抢走大半不说,他们一行人还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崔英也未能幸免,右肩结结实实的被劫匪砍了一刀,时至今日才勉强结痂。
“唉,八成又得留疤。”崔英嘀咕着放下手中族志,撸起袖子看着那道从肩头蔓延到手臂的伤痕深深叹了口气。这伤口其实不算深,如果她还在21世纪,崔医生肯定会用他高超的医术让她恢复如初
正想着,屋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小秋,六娘可已起身”
来人正是谢嬷嬷,崔英贴身侍女簪秋的娘亲,亦是“崔英”的乳娘。
“起了,您进来吧。”
崔英放下袖子,扬声唤人。
谢嬷嬷推门进屋,余光先扫了一眼趴在软塌一侧上睡得迷糊的簪秋,而后才望向盘腿坐在软塌另一侧的少女崔英“六娘,霞光院传话,嵩明大人说你若醒了,便过去与他一同用早膳。”
嵩明是“崔英”大伯崔霁的字,崔氏一族根基深厚,人才俊杰如雨后春笋,光是长安城这间崔府里住着的崔大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所以府中仆从为了传话清楚,大多都以自家大人的字加以区分。
崔英点了点下巴“好,我这便过去。”
她说着起身下榻,随手捞起一旁的帔子披在身上。
谢嬷嬷见状立即走上前为她整理衣衫。
崔英任由嬷嬷在她身上翻花,自觉垂下双手道“一会儿我自个去就是,天还早,您再回去睡会儿。”
谢嬷嬷“那哪儿成京里不比安平,姑娘身边若没人伺候免不得叫人说闲话。”
崔英轻笑“嬷嬷此言差矣,从前咱们在安平可没少听闲话,还不如这几日在长安过得清闲呢。”
“崔英”姑娘虽才活了短短十八年人生经历却已相当精彩,且不提这十八年当朝换了多少位皇帝,单说她自己的婚事,前前后后便被退了三次亲。
更有趣的是,如今要娶她的裴君慎竟是最初与“崔英”有婚约之人。
片刻后,崔英拗不过谢嬷嬷,到底还是让她跟着一起来了霞光院。当然,谢嬷嬷也不出所料的被拦在了院门外,福伯只领着崔英一人去偏厅见崔霁。
“大伯。”踏进偏厅,崔英恭敬见礼。
这不是崔英第一次见到崔霁,刚入长安那日她受伤卧榻,崔霁曾与夫人王氏一起去淮柳阁探问过她。
没错,是探问。崔嵩明官至刑部尚书,擅断刑狱,为人一丝不苟,心细如发,极不好糊弄,上次若不是她受了伤故意喊疼,说不准就会被他发现什么破绽。
是以这次见崔嵩明,崔英可谓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偏厅桌几上摆着两副碗筷、两碗清粥并着几道清淡炒菜和糕点,见着来人,崔霁轻挥袖袍屏退仆从,而后才看向崔英道“坐。”
语气平淡,瞧不出什么心绪。
崔英顿了顿,形容恭谨地坐到崔嵩明对面。
崔嵩明见状便道“英儿不必拘礼,今日找你过来只是闲聊,原本早有此意,只是近日公务繁忙一直未能寻到时间,恰好今日瞧见淮柳阁的灯亮着,便叫崔福寻了你来。”
话落他又端起碗筷夹了几根青菜示意崔英一起用膳。
崔英看向桌几上的几道小菜和糕点清炒时蔬、清炒虾仁、凉拌胡瓜,桂花糕、杏仁桃酥、胡麻饼视线飞快从食物上扫过,她垂垂眼睫,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胡瓜送入口中。
崔英在食物上向来生冷不忌,什么都能吃,可真正的崔家六娘却并非如此,她自幼便对鱼虾之类的食物过敏,绝不可食之。若不然轻则浑身泛红疹毁容数日,重则一命呜呼光荣翘辫子。
不知今日这道清炒虾仁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崔英咬动清脆胡瓜,心神不敢有半分松懈。
这时崔嵩明却好像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