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仲秋节,本该是个团圆欢乐的日子。 然而今年先是有李自成在京中肆虐,又有流民作乱,进入八月,又有建虏南下的传言。人心惶惶之下,京中没什么热闹的气氛,原本不景气的店铺又有许多歇业转让,就连街上的小商小贩也少了许多。 街上没什么人,宫里就更加冷清了,因帝后两人都力倡节俭,宫里向来没有操办过热闹的盛会,如今国库吃紧,就更加收紧了用度。 仲秋这日的中午,只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由崇祯给几个小辈每人赐了块月饼就了事。 不过与往年不同的是,在今年的仲秋日,团圆饭之后,崇祯却是带了朱慈烺一起,去往奉先殿祭拜列祖列宗。 仲秋日不是祭祖的日子,不过今年却有些特殊。 因八月二十是皇太子朱慈烺的大婚之日,按规制,需崇祯这个皇帝告祭太庙,敬奉金册,以求祖先护佑。 所有的祭礼完成,崇祯却是把朱慈烺留了下来,父子二人皆是跪坐在奉先殿中,满脸都是肃穆之色。 “朕对方岳贡的处置,朝中上下意见不小吧?” 许久朱慈烺都没和父皇聊起朝政,这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儿,崇祯冷不丁的问起了朝事,朱慈烺一时很不适应,踌躇了几息,不过还是依言答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崇祯摇了摇头,显然是对朱慈烺的答对不满,又问道:“你觉得方岳贡此人如何?” “儿臣以为……” 朱慈烺不知父皇到底是何意,正斟酌着回答,崇祯却是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在列祖列宗面前,不必遮遮掩掩,实话实说便是。” “方阁老心忧天下,矢志为国,且在地方多有政绩,父皇欲天下治平,必用方阁老辅之。” 崇祯终于笑了起来,看向朱慈烺的眼光也多了份慈爱。 “还算你有些眼光,也不枉朕这一番暗度陈仓。今日朕就和你说清楚,治国安邦,有两个人一定要用,一个蒋德璟,一个方岳贡,俱是清廉为政之人,可为耳目心腹。蒋德璟名声不错,可协理阴阳,统筹大略;方岳贡可为副手,那些得罪人的事,都可以交给他去做。” 朱慈烺听的一头雾水,蒋德璟在四月已然离开京城,回了福建老家,说话间,方岳贡也要被流放泉州。 以这两人的年岁,此去山高路远,怕是再难有回京的机会,父皇既然认为他们是治国能吏,为何又将他们逐出朝堂? 等等! 为什么还说是给自己留的? 朱慈烺仔细咀嚼起崇祯话中的深意,越回想越觉得惊骇,不由颤声道:“父皇,您是要……” 崇祯脸上笑容更甚,朝朱慈烺刚刚伸出了手,随即觉得不太妥当,干脆抬起手指向了殿外,“方岳贡泄露了朕的机密,朕自然不能让他再留在京城,坏朕大事。好在朕已然安排的差不多了,等你大婚之后,朕给你一道旨意,去南边看看。” 这句话,不啻于一句惊雷,在朱慈烺耳边霹雳作响。 刹那间,朱慈烺的脑中翻转着无数个念头,猜测着父皇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在出言试探。 饶是他一贯在父皇面前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此时也掩盖不住心里的震惊,脸上全然是疑惑和不敢置信。 见到朱慈烺这个样子,崇祯的脸上的笑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落寞和伤怀。 “朕知道,朕平日对你有些严厉,让你心生畏惧,你的那些幕僚们,想必也和你灌输了不少君臣相处的大道理。可琅哥儿啊,你我毕竟是父子至亲,在你的心中,父皇如此不值得信任吗?” 朱慈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摇了摇头,说道:“非是儿臣不信任父皇,实在是兹事体大,儿臣一时半会儿有些想不明白。” 崇祯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看如今的情势,这北直隶是万难守住了,若不南迁,一旦建虏入关,那便是第二个靖康之变,在朕这里,决不能容许这样的事,落下千古的骂名。朕的意思是,你先去南边看看,替朕打一下前站,等你在南京站稳了脚跟,朕就下旨迁都。” 以往许多朝臣多次提了南迁,最终都未能成行,崇祯能主动提出南迁,自然是意外之喜。 可朱慈烺左思右想,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又问道:“父皇既有迁都的打算,何不下一道旨意,就此南迁?” 崇祯没有正面对答此问,只是沉声道:“《礼记》有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朕的身边就有这样的人,朕可不放心就此带着他们去南京!” “妖孽?” 听父皇意有所指,朱慈烺不由瞠目结舌。 崇祯冷冷说道:“以往朕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如今可是全明白了!我大明延祚近三百年,太祖成祖时国泰民安、四夷宾服,那些妖孽自然不敢露头,如今国势衰微,这妖孽就冒了出来,还跑到朕的身边,妄图左右朕的决断,祸乱朝纲。如此兴风作浪,朕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有何目的!” 这一番话云山雾罩,朱慈烺还是没听出来父皇说的是谁,只听崇祯又道:“这妖孽虽然猖狂,不过还算有些用处。她向朕说了一些方略,也推荐了一些能人,如沐天波、秦良玉这等忠臣良将,自不必说;如张煌言、何腾蛟、阎应元虽是名声不响,朕这一查,倒也都是些能人志士,朕已然命人留意了他们,等你到了南京,不妨施恩重用,他们感念你的恩德,必能为你驱使。” 朱慈烺暗暗记下这几个名字,对这所谓的妖孽不免生了好奇之心,盼着崇祯多说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