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朱纯臣祖上为朱能,南征北战立功无数,封成国公,传到朱纯臣这里,已是第十二代,朱纯臣靠着祖上的威名,又有着万历皇帝驸马的身份,隐隐成了京中勋贵之首。 而襄城伯李国桢则是总督京营戎政,一直掌管着京师三大营的调动。不过大顺军攻入京畿腹地,三大营在外围的驻军皆是望风而散,只存几万人守着京城里各处。 崇祯在这个时候传两人相见,可说是有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意。 朱慈烺心中长叹,明明京城守军羸弱不堪,根本没有一战之力,他的父皇却还存着幻想,总盼着能螳臂当车,靠着一群乌合之众去迎战那群如狼似虎的贼寇。 可他也知道父皇的脾气,这个时候劝的话,非但不能改变他的心意,反而会徒惹来父皇的疑忌。 左右李国桢和朱纯臣不堪大用,与其苦劝,倒不如让父皇先碰上一鼻子灰,再行劝阻。 对于这帮勋戚,崇祯却一向不怎么反感,尤其是当年初登大位时,接连清肃阉党和东林党遗毒,所依赖的,除了他信任的内宦之外,便是京里这帮世代相传的忠贞之后。 尤其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传承,勋戚和皇室之间,总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说,这帮勋戚的利益,早就和皇家绑在了一起。 因此在两人到了之后,崇祯也不再绕弯子,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朕识人不明,遭奸人蒙蔽,这些年来,盲目信任袁崇焕、卢象升、孙传庭之流,以致于国势日衰,始有今日闯贼围城之祸。那帮文臣个个可杀,朕不能再信他们了,所能倚仗的,也只有二位爱卿。” 李国桢和朱纯臣对望了一眼,都是满脸的惊诧。 他们跟在崇祯的身边日子也不短了,大致知道崇祯的为人。他们的这个皇帝,一向心高气傲,少有低头的时候。如今说的如此客气,想必交代的任务会非常的棘手,说不定,还要拿各人的性命去填。 两人心头慌乱,思索该如何答对,既不犯崇祯的忌讳,又能推掉崇祯给的差事。 李国桢抢着开口道:“臣没什么大的用处,担不起治国安邦的重任,唯有一片忠心,可对天日。陛下但往前行,臣必紧随左右,竭力护佑陛下安危。” 这一席话说的冠冕堂皇,然而稍稍细听,便能听出其中的意思,这明显是在和崇祯说,我这个人用处不大,你还是别给我什么差事了。 朱纯臣唯恐崇祯把差事派到自己头上,当即不甘示弱,接着李国桢的话说道:“襄城伯所言不错,臣等虽不堪大用,尚有几分薄名,皇上若是想固结人心,臣倒是可以一试。” 两人如此表态,显然是想要推卸责任,崇祯心底涌起了一股悲凉。 大敌当前,文臣个个推诿,武将皆是避战,不知不觉间,他早就成了孤家寡人。 可眼下的困境,除了这二人,更无其他合适的人选,崇祯压抑着心内的愤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此次贼寇势大,朕抱必死之决心,欲和闯贼死战到底。朕将太子交与你们,由你二人领两千人护送太子殿下出城,自天津出海,随着水师去往浙江。朕于十日前派了张国维去往镇江,到了浙江之后,不要急着去南京,你们可先在镇江观南京动静,再做应对。” 崇祯的这一番话出口,不但李国桢和朱纯臣愣住,就连朱慈烺也没料到,父皇会做如此安排。 “儿臣与父皇一体,岂能在这个时候逃避?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解难!”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朱慈烺抬头看向崇祯,只见父皇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遂大着胆子走到崇祯的身侧,只听崇祯道:“朕乃一国之君,守国门死社稷是份内之事,无论如何,朕也不会离开京城。可朕不能让大明断绝在朕的手中,你是一国太子,是我大明未来的希望,只要你在,我大明不至于国灭祀绝,朕即便是魂归九天,和诸位祖宗也有个交代。” 崇祯说着话站起身来,手掌贴在朱慈烺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脸上是久违的慈和,又道:“你素来沉稳,日后临朝施政,想必比朕要强上许多,只是要切记,文臣贪名好利,只可姑且用之,切勿视之为臂膀。” 朱慈烺总觉得父皇话里有话,欲待再问,崇祯却转头看向了李国桢和朱纯臣,郑重说道:“朕就将太子托付给你们了,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秘密行事。你们二人世受国恩,想来不会辜负朕的一片苦心。” 这份差事,可说是意外之喜。 两人原本以为,要随着崇祯一起困死在京师,没想到皇帝竟然把太子交到了他们的手中,还放他们动身去南京,莫名其妙地成了托孤之臣。 江南粮草充足,南京又有长江之险,即便北地几省陷落贼手,只要经营好江南,足能自保。 自土木堡之变后,原本那些手握兵权的武将勋贵死伤大半,一百多年来,武将的地位也随之被朝中的那帮文臣牢牢压制。 方才崇祯的话,他们都听在耳中,此时心中都有一个打算,若是能随着太子一道去往南京,必能得到太子青眼。 尤其是有着皇帝的托付,届时太子在南京登基,两人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必能功盖朝野,重振先祖威名。 得了这样的好事,两人唯唯称是,心中已经盘算着,该如何将家人和家产一起带到南京。 崇祯又细细的交代了几句,将二人放了回去,对朱慈烺说道:“朕悔不该听那李邦华之言,早早放你去南京,也不至于如今这般仓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