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德璟在朝野素有威望,一向为众人钦服。听崇祯要追究他的罪责,其余几人忙长跪在地,开口求情。 哪怕是一向和蒋德璟不对付的魏藻德,也出声求道:“蒋阁老一时口误,皇上宽宏大量,且饶了他这一次罢!” 崇祯初时也极是后悔,眼下朝野不安,正需要蒋德璟这种人来安抚人心。 更何况,他刚罢免了首辅陈演,若是两任首辅在一个月之内接连倒台,那万万不利于朝局稳定,更不利于他中兴之主的名声。 眼见着内阁都替蒋德璟求情,崇祯心中的悔意渐去,却生出了疑窦。 自万历年开始,朝中党派林立,党争迭起,以致于国家大事延误,朝野动荡不安。 他继位之后,吸取前面的教训,对朋党毫不留情,不但将阉党连根拔起,也对所谓的浙党、楚党、江南党一并打击。 这些年里,他选的十几任首辅,都是无门无党的孤臣。 在崇祯看来,所谓孤臣,一旦起了头,就再无退路,只能为大明、为他这个皇帝卖命。 因此,扶植他们上台后,由着他们打击政敌,由着他们去得罪人,最好是众叛亲离,只认他这个皇帝。 蒋德璟秉性耿直,敢于谏言又关心国事,最主要的事,他这个人无党无派,极符合崇祯心中的首辅人选。 然而崇祯没想到的是,蒋德璟刚当上首辅,就把内阁里的人给笼络住了。 这么一件小事,内阁全然回护蒋德璟,若是日后遇到大事,他这个君父岂不是要成了摆设? 不行!必须要给蒋德璟一些教训,不能让内阁铁板一块! 眼见着崇祯眼神转冷,朱慈烺心知不妙,抢先说道:“蒋德璟冲撞父皇,目无君上,自然该罚。只是他一直随着父皇左右,身上有些微功,若是罚的太过,传扬出去,于父皇的名声有碍。儿臣以为,当罚他闭门反省,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有朱慈烺的这句话,崇祯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台阶,怒道:“朕看在太子和内阁的面子上,你的罪暂且寄在朕这里,回家好好反省罢!” 说完,崇祯看向了魏藻德,“魏藻德,这几日的政事,就由你来票拟。朕对你期许甚深,莫要像这蒋德璟一般,辜负朕的期望!” 有蒋德璟这一闹,崇祯没了议事的兴趣,把所有人打发了出去。 众人齐齐出了文华殿,脸上虽都带着凝重,表情却是各异。蒋德璟走在最前,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魏藻德其次,从容里却藏着欣喜,其他三人只是低着头,眼中无限的同情和惋惜。 朱慈烺遥遥跟在几名阁臣的身后,等出了文华门,几名阁臣各自分开,这才叫住蒋德璟。 蒋德璟见是朱慈烺,当即驻足。待各自行过礼后,朱慈烺垂首说道:“蒋阁老,父皇不过是一时之气,你在家且歇上几日,国家大事,日后还要多依仗您。” 这是后辈面对长辈才有的礼数,堂堂的一国太子,对着一个臣下低头,饶是蒋德璟一向耿直,也感受到朱慈烺话中的诚意,当即眼眶有些发热,躬身说道:“臣承殿下的情,不过这京城,是真不想呆了。” 朱慈烺又劝了几句,见蒋德璟始终不为所动,知是父皇方才的话伤了这位臣子的心,只好叹气道:“蒋阁老既然决意归隐山林,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您放心的回去收拾行装吧,父皇那里,由本宫来说。” 蒋德璟的请辞,在朝中并未带来什么波动,只有一些和蒋德璟交好的人,间或发出了低沉的惋惜。 十六年里,上上下下几十个首辅,一个月换上两任首辅,并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眼下文武百官最在意的,莫过于崇祯的强制捐饷。 近几年,虽有助饷的先例,不过那都是走走过场,拿出几百两银子交到户部也就是了。这一次崇祯却是动了真格,不但由司礼监弄了花名册,还有那群凶神恶煞的厂卫挨家挨户的去催。 东厂最先去的是皇后的娘家,嘉定伯周奎仗着皇帝岳家的身份,一向一毛不拔,这一次居然也拿出了一万五千两银子。 听说厂卫走后,嘉定伯家中已无下锅之米,一直哭着寻死觅活。过了一夜之后,索性当街摆摊,卖起了古玩字画,以供家用。 而新晋的内阁次辅魏藻德,含泪捐出了五百两白银,据说是魏家一年的花销。 有了这两人带头,其他勋爵国戚、大小官员也纷纷效仿,学足了嘉定伯和魏藻德的榜样。 有人四处哭诉,有人上街摆摊,一时间,北京的东市里,随处可见衣饰华丽的摊主,身前摆着各色的价值连城的宝物,一个个如丧考妣。但若是有人上前询价,便会出现若干膀大腰圆的家丁,将问价者驱赶走。 直到三月初八,这场闹剧才在宣府陷落的军报声中收场。 宁武关距京城尚有八百里,三月初一宁武关沦陷之时,从上到下并不觉有何危险。 宣府却不一样,距京不过三百里,轻骑不出三日可直抵京城。听闻宣府落入贼兵之手,京中官绅百姓俱是大震,一时间,京中百姓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 文华殿内,崇祯圆睁双目,瞪视着内阁众人,厉声喝道:“你们不是说宣府固若金汤吗?朕刚拨去了三十万两白银以充军用,为何如此快就失陷了?” 这个问题可不容易答,内阁五人皆低头不语,其余武将则是瞠目以对,更有掌管京营的几名勋爵满脸幸灾乐祸,等着看内阁的笑话。 前几日催饷共得五十余万两白银,京营的武将们都等着用这笔钱发军饷,内阁却做主将这笔钱发往了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