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东宫伴读丘之敦,其父丘瑜,目前担礼部左侍郎一职。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平日里没有什么君臣之分,说话间也比较随意。见丘之敦一脸促狭,朱慈烺笑道:“我能有什么好事?倒是你,听说你在和李御史家的千金议亲,到底议的如何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 丘之敦黝黑的脸上居然有些扭捏,“不过是送了几只雁过去,离成婚还早呢。” 说完这句,丘之敦登时反应过来,将奏疏塞到了朱慈烺怀里,急切道:“殿下,咱们说的是你的事,怎么又说到我的头上了?” 朱慈烺随手翻开奏疏,看清楚了奏章上的内容,越看越是皱眉。 “如今国事纷杂,父皇正忙的焦头烂额,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提起我的婚事?” 丘之敦站直身子,正色说道:“家父言道,太子成婚,乃是国之大事,本朝定例,太子十五选婚,十六完婚,既然殿下到了年岁,岂可因琐事迁延?父亲既是礼部侍郎,自当有此一虑。” 朱慈烺叹了一口气,说道:“天下糜烂,闯贼未定,百姓水深火热,这不是大婚的好时候。你回去和丘侍郎说一声,本宫感念他的相助,此事暂且放一放,且待局势缓和再说。” 丘之敦当即就急了眼,跳脚说道:“我的殿下呀,您怎么还不明白?这些年您韬光养晦,陛下对你倒是没什么疑虑,可在天下人眼中,你这个太子的名望,终究还是差了太多,甚至还不如福王、桂王这些藩王,您是未来的储君,总要压的过他们一头。” 朱慈烺摇头道:“若是为了去争什么名望,那也不必在大婚上做文章。” 丘之敦苦口婆心劝道:“我们不是去争名望,而是借着此事,安天下人之心。殿下试想一下,东宫大婚,百官入贺,等您大婚过后,陛下必会大赦天下,百姓岂有不感恩戴德的道理?” “阿中,你觉得,眼下的局势,我大婚就能解决的了吗?” 丘之敦被问的愣住了,过了几息,才讷讷说道:“成与不成,那也总要试试。” 朱慈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丘之敦的性子他了解,憨厚里带着些淳朴,不像是读书人家出身。 当年崇祯帝为他选伴读时,从三十多个候选人中选了丘之敦出来,近臣问究竟,崇祯以“此子怀赤子之心”作为理由。 手中的奏疏上虽然署名是礼部主事许作梅,不过朱慈烺心知肚明,如今礼部尚书之位空悬,丘瑜俨然就是礼部的堂官,这个徐作梅一定是得了丘瑜的授意,才上了这样的奏疏。 这些年来,他这个太子一直有名无实,说是观政,实则也就是个摆设。 历朝历代的太子,总会有一些嫡系的羽翼,不但可以辅助太子处理政事,在太子登基后,也会成为太子的股肱之臣。 可朱慈烺的身边,却是一群无权无势的翰林,根本左右不了朝局,也影响不了皇帝的决策。正好太子到了适婚年纪,丘瑜这就动起了催促太子大婚的心思。 丘瑜的意思很明白,如今百官离心,朝野上下一盘散沙,正好借着大婚,将百官拉到他这个太子的身边。等到羽翼丰满,皇帝碍于形势,会交付更多的权力。 可太子大婚,在历朝历代都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不是随意试试那么简单。 在本朝里,皇子选妃,从各地选报到最终确定结果,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其间更是花费无数的人力财力。 闯贼逼近京师,朝野上下只顾着守城拒敌,不可能为他张罗选妃的事务。 更何况,选妃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眼下的国库,根本负担不起。 朱慈烺当即就把此事抛在了脑后,只当是丘瑜的一厢情愿。然而午间陪着母亲吃饭时,周皇后竟也说出一般的说辞。 “琅哥儿,说话间你也一十有六了,已过了选婚的年纪,可有想过纳妃一事?” 朱慈烺心中一阵惊觉,礼部刚刚上疏,还未呈到父皇的手里,母后居然也提起了自己的婚事,这未免太过巧合,于是试探着问道:“后宫事务繁杂,母后日理万机,怎么想起儿臣的婚事了?” 周皇后嗔怪道:“你看你这孩子,你是我的亲骨肉,到了适婚的年纪,我这个当娘的不该过问吗?” “眼下四处动荡,父皇忙着国家大事,儿臣的婚事乃是私事,若是因私废公,恐惹来外面的非议。” “咱们天家无私事,你的婚事就是天大的事!” 周皇后放下了手中的银箸,叹了一口气道:“说来也是母后的不是,咱们祖宗的规矩,太子十五择婚,母后去年就该为你张罗太子妃才是。可你父皇说,此事须得放一放再说,这一放啊,就放了一年,若不是昨日你外祖父提起,母后还真给忘记了。” “噢,母后不必自责,儿臣都忘记了此事,没想到外祖父倒是上了心。” 听母亲提起外祖父嘉定伯周奎,朱慈烺当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外祖父此人,一向是无利不起早,如此主动地向母亲提出自己的大婚,怕是又想从中捞一些好处。 朱慈烺又想到,白日里在勤德殿中,父皇提议各级官员捐款助饷,哭的最厉害的,除了魏藻德之外,便是外祖父周奎了。 这样的事,当然是没法和母亲细说。 朱慈烺找了个由头,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跳了过去。母子难得在一起用膳,说笑了几句,气氛倒也是融洽。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小宫女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说是崇祯到了坤宁宫门口。 母子站起身去迎时,崇祯已然到了殿中,见到朱慈烺,崇祯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