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汁苦涩,怜惜叔父耳。” 杜度接受这个解释。 车内荀晏正捧着药小口小口的喝着,嘴里苦涩麻木的什么都品不出来,空荡荡的胃里有了实物后顿时绞在了一起,和造反似的。 人总归是不想死的,身处这苍茫秦岭之中,这里不是他的家,他是贪心的,也盼望着多活几年,看到这场乱世的结局,看到族人的归处…… 荀攸见他喝得艰难,心下实在不忍,以往哭着不愿喝药他哄着,这会乖乖自己喝了他又于心不忍了。 荀晏抿了抿唇,抬眼却见一小块白色的糕抵在唇边,淡淡的甜与苦涩融合在一起,他想要笑一笑,笑话他家大侄子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随身带着零食。 ……等下,总不可能是专门哄他的吧? 未及多想,他面色蓦的一变,有些狼狈的撇过了头去,腹内如灼烧般绞痛,苦涩的药液翻腾着几乎待不住,顺着喉管往上走,他忍了几下还是没能忍住,抓住盆将刚刚咽下的药吐了出来。 他吐得厉害,腰腹间的旧伤也被绞得生疼,像是和什么较劲似的,吐完了药都停不下来,只断断续续干呕着,像是要把胃都翻出来,喉间倏而涌上一股腥气。 荀攸看得心惊,揽着人只感觉那人吐得都有些痉挛了,他还得小心护着让人别碰着了肩头的伤,他开始后悔喂药了。 “小叔父,忍忍吧,别吐了。” 他轻声哄着,生怕吐得太厉害伤身。 他不提荀晏也不敢吐了,只紧紧闭上了嘴,将喉间腥气强咽下去,一时之间只感觉哪儿都疼,疼得神智都不大清晰,但他怎么也不能这样吓唬大侄子。 他感觉自己浑身有些发飘,但竟然还有心思寻思着他家大侄子年纪不小了,虽然还貌美如花但也经不住吓…… 荀攸安抚了一会却觉仍不见好,反而是冷汗出得浸透了中衣,连瞳孔都有些涣散了起来,嘴唇抿得发白到有些泛青。 他沉下了面色,轻轻拍了拍荀晏的背,只感觉手下细细的脊骨高高凸起。 “清恒,吐,别忍了。” 荀晏自然不听,兀自死死抿着唇,水滴自睫毛上滴下,衬得面色惨白得有些发青。 荀攸心觉不妙,顾不得心疼,重重拍在荀晏背脊上,忍了两下,第三下那青年终于没有忍住,几乎是趴在盆边吐了出来。 荀攸几乎呼吸一窒,他看到了一片猩红,并且那人口中还在抑制不住的呛出血来。 外头的医工听到了以后慌忙赶了过来,见着屋内这般也是一怔,随后面色大变,好在职业素质过硬,拿针的手还是平稳的。 他拧着针,鼻尖一滴汗落下也不敢擦拭,半晌才勉强给人止住了血。 “恐怕……恐怕是胃脘旧疮,”他有些结巴,“伤势反复致脏腑受损,而生内痈……内痈破溃……” 他越说声音越小,实在惊惶,本是着重于心疾,却是忽视了其余,又兼这等内症本就难以发现…… “咳……你怕什么?”那病人面色苍白如纸,眼眸却锋锐如利刃,声音因方才吐得太猛沙哑得不像话,“胃溃疡而已,该治就治,死不了人!” 他说话间还用手背抹去了一抹血色,一瞬间当真叫杜度吓住了。 这还是他这位名义上的师兄第一次对他这般疾言厉色,他甚至一时忘了眼前这人还是他的病人。 荀攸把炸毛猫崽的头按了下去,医者才算是缓过了神来,他一咬牙拱手道:“度医术远不如老师,施针未必能长久,请明府速备良药。” 荀攸听出了他言下的没有把握,一时竟感到了些眩晕,身旁却有人很轻的拽了拽他的袖子。 不过一会,那人声音已经低弱得近似耳语,但这般情况下竟带着点笑意。 “我知公达……颇有家资……” 荀攸不知该作何想,他低下头捏了捏眉心,只能喟叹道:“攸……颇有家资。” 蜀中多良药,只要入了汉中,他就是吊命也定能吊住,他这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