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天子。” 猫崽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全当做没听见,又道:“孟子曰: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 荀彧想着他得掰一掰幼弟这个有些不合时宜的思想,猫崽子突然就泪汪汪了,鼻尖通红。 “阿嚏——” “阿嚏——” 荀晏擦了擦鼻尖,想着自己该不会又要倒霉的感冒了吧,这天气都暖和了。 “粗陋之作,叫阿兄见笑了,”他叹息道,“阿兄改得……很好。” 他的兄长将他七零八碎的草稿整合归纳了一番,只是删去了一些过于明目张胆乃至于就差指着鼻尖骂的言辞。 例如什么把控天下舆论,垄断为官渠道,门生故吏勾结经营这类大家心知肚明,却往往不会明面上说的事。 ……还有他图方便,还把陈琳檄文中骂老板的原词写了点上去,他当时还未想过给外人看,真是罪过罪过…… 别说,仔细看看感觉陈琳骂得还真有些真知灼见在里头。 抛却这些,却仍然能见其中堪称惨烈的土地兼并,甚至描绘了一番士族世家如何晋升到另一个堪称全新的,陌生而又熟悉的阶层。 荀晏称其为门阀士族。 荀彧摇头,缓缓说道:“清恒所作……甚好。” “只是士族之存在,亦并非全是坏事。” 荀晏垂眸,他知道兄长说的是对的。 士族阶层支撑了几乎整个王朝的统治,或许以千万年为纬度,这是一种过大于功的存在,但以目下来看,没有人能够不依靠士族。 可偏偏的,他却是那个能站在千年之久的长河上来看的那个人。 “何为门阀?” 荀彧反问道。 “把控名士品评,操控选举,肆意占有田地,累世豪强,天子与门阀共天下。” 曹操的宦官出身决定了他无法与那些士族走在一起,他在儒教教义中也无法占任何政治地位,所以他会走一条愈发艰难的道路。 荀彧阖上了眼,他想起了仍然居于宫内,已然将近成年的天子。 他不得不承认,他至今仍然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例如待天下一统后,曹操还政天子,大汉的统治将永久的持续下去…… 可正如清恒所言,纵使曹操还政,天子羸弱,又如何能抑制豪强? 可若是曹操不还政,他要建立政.权就必须面对太多的敌人。 他知道幼弟希望他能做一些决定,一些重要的决定,就像是昔日他毅然抛却占大势的袁绍,转投曹操一般。 只是这个抉择却显得更加艰难。 “事关宗族,清恒待我……仔细考虑。” 他最终这般说道。 旋即,清苦的药草味笼罩了他,他的幼弟浅淡的抱了抱他,似是安慰一般。 “阿兄莫忧。” 荀晏软言道,他突然有些后悔将那些太过于上帝视角的东西写了出来。 “为今之计,仍是一统,此为后话。” 他认真说道。 荀彧浅浅一笑,“彧今日前来,尚有其余事。” 荀晏茫然看了看他。 “慈衍公隐居山林,许久未与族人一聚。” 荀彧如此说道。 荀氏八龙,如今皆以一一离世,唯留七龙荀肃尚且留于世,年事已高常年隐居山林。 再次回到颍川族地,族中少有的有了些烟火气,在附近为官的族人皆一一归来,只有离得远的无法归来,较荀晏昔年记忆之中的,几乎人口翻了好几倍。 虽是乱世,然荀氏一族却发展得极好。 荀肃颤颤巍巍的执着拐杖而来,坐在了主位之上,已是掩不住老态,叫人心下一酸。 他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荀彧。 守尚书令,权可比相位的令君一挥衣袖,端得是光风霁月之姿,只是他的话一出口却叫族人们顿时哗然。 凡荀氏子弟,若有为官出仕者,皆从底层做起,族人不可擅自违规提拔。 凡买卖公田者,侵犯他人农田者,皆以罪论处。 凡犯法者,不可以荀氏之名躲避刑法,不可荫及亲属门客,逃避徭役…… 这一套家法凌厉到毫不留情,几乎让在场所有族人都为之一惊。 碍于荀彧位高,众人不敢说得太过,却也是吵闹了起来,言及不妥。 这些事于士族而言,皆不过是寻常而已,何至于如此严厉,墨守成规! 纵使是以往,有些心知肚明的事也是会操作的。 清脆的掌声响起,众人望去,却是那位年纪尚浅,却历任刺史,如今为御史中丞的族人。 这位郎君自幼生得一张娃娃脸,笑起来也是温温柔柔,除却昔日力争迁族一事以外,少与人争执。 这会他面上不带笑意,沉默的起身向众人一揖。 “晏为御史中丞,有纠察百官之责,若见族人违法,亦绝无通情之理。” 天下间哪有这等大义灭亲之事? 众人顿时调转了话头,想要与这看上去好说话的说叨说叨。 “哒——哒——” 拐杖清脆的点了两下地。 所有人抬头望去,看到那位已经老态龙钟的荀七龙撑开了褶皱的眼皮,望向了下头的子孙小辈。 “后世子孙,有贪赃枉法、侵占田地、死不悔改者,”他说得很慢,却也很有力,“亡殁之后,不得葬于族地,除出族谱。” 老人为所有一槌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