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已经据守了八日。 李傕郭汜等人互相联合, 随道收兵,号称十万,围攻长安。 这八日对于所有人都是绝望的。 刚刚从董卓的阴影下走出来的长安民众, 无缝衔接的又要面临董卓残部带来的冲击,这两个军阀行事暴戾,若是城破,后果似是已经可想而知。 戊午, 城内叟兵内反, 引敌入城。 吕布率众于城内战之, 不胜。 城内血流成河, 百姓哀嚎, 人命如草芥,手无寸铁的庶民红着眼睛,拖住那些西凉兵的大腿, 他们仍寄希望于那身骑赤兔的将军可以击退敌军, 守住他们的家。 “将军!接着!” 一片混乱与厮杀中, 有人抛了个恶臭无比的东西过来。 吕布一戟将面前的敌人挑落下马,忙接住那直冲他脸来的东西,定睛一看, 却是一只半腐烂的头颅, 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他看, 但依稀还能看出来, 这是董卓的头颅。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家伙刨出来的。 吕布望向了不远处的魏续,望着多年友人的眼神, 他心下陡然一凉, 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身后是被随意杀戮的百姓, 身边是已经伤痕累累, 萌生退意的手下部将。 他冰冷而无情的做出了选择。 “董卓在此!” 他高举着那颗腐烂的头颅,声音响彻一方,他伏低了身子,将那颗头颅系在马鞍上,开始冲锋。 数百骑兵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发起冲锋,只是这回却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突围。 敌军见董卓之头,不敢上前,竟生生被这只锋锐无比的骑兵部队杀出了一条生路。 一众骑兵在吕布的带领下,绕道青琐门,于门外令人速速去请司徒太常等重臣一同离去。 王允虽与他有些不和,但吕布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司徒确实是一心一意为了汉室考虑,只是他也终究没有在风雨飘渺中救下岌岌可危的汉室。 王允不肯来,只见太常种拂持剑跃马而出。 “为国大臣,不能抵御贼寇,使白刃向宫,去将安之!” 种拂说道,面色悲戚却又坚定,身上再不见往日里文绉绉的气息,只有拼死一搏的疯狂。 “将军但去无妨,拂与司徒愿固守长安。” 吕布听罢沉默,下马对着太常长辑至地,一言不发,随后转身率骑兵离去。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应该逃到哪里去,也不知道离开长安以后他又能去哪里。 他甚至开始反思,反思自己答应诛杀董卓的行为到底对不对,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可言。 蓦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夫人何在?” 吕布问道,他的面色甚至有些狰狞。 “将,将军,府上被围,如今消息全无。” 被问到的骑兵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回复道。 “速速——” 他话到一半陡然止住。 他本来想说速速回府上去救夫人,但他看到了那一张张粘着血污的脸,这些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好儿郎,陪他从并州来到这儿。 城内情况愈发不好,长安如一只筛子,李傕与郭汜的兵马不停涌入这座城,说不准再过一会连突围出城都难了。 “将军!为何停滞不前?” 殿后的张辽见前军不动,不明情况,便策马上前,急匆匆问道。 吕布面色晦暗不定,终究是一挥长戟,指向城门外。 “随我突围!” 他听到自己如此喊道。 只要能逃得生天,他有赤兔马,有并州儿郎,还有一身武艺,他还能重新获得基业,还能……救回夫人。 ———— 王允扶着年幼的天子走在满是狼藉的宫道上,他们登上了宣平门,带着血腥的风刮在脸上,一片生疼。 小皇帝很安静,他已经不再是初登基的稚子,多年的寄人篱下令他迅速成熟了起来,他已经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 居高临下,长安城内横尸遍野,吏民死者无数,已经不再年轻的司徒心中陡然升起无尽的愧疚与不甘。 如今这番场面,纵使他无意,但也与他有莫大的干系,若非他处置不决,何至于凉州兵变,导致如此恶果。 他本欲匡扶汉室,扶持幼主,却没想到这开头就遭惨败,他如此一介无能老朽,千古罪人,又有何资格苟且偷生,有何颜面去见汉朝二十四代先帝。 只是他还放不下年少的天子。 小皇帝艰难的笑了笑,想要安慰一下眼前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的司徒。 他虽说命途多舛,但也分得清好坏,王允执政的这段时间,是他活得最像一个皇帝的时候,而非一个精美的摆设,一个可有可无的标志。 司徒会请先生给他上课,教他明辨是非,教他骑马弓射,他……是真的想让他能够成为一个皇帝,而非一个傀儡。 宫门口燃起了火星,敌军彻底攻破了长安,李傕郭汜等人一马当先,看到了立于城门之上的天子与那司徒。 “陛下!” 李傕大步上前,于城门下伏地叩头,见其神色,若是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他是来救驾的忠心耿耿的大忠臣。 王允一直沉默的站在那儿,一言不发,曾经能横刀立马的名士如今也佝偻起了背,乍一看真的像是一名风烛残年的老者。 他的所有梦想与期望都在今日彻底破碎了。 立于高处,小皇帝心中却无比寒凉,他问道: “卿等纵兵伤民,欲何为乎?” “董公忠于陛下,却无故被害,臣等乃为董公报仇,不敢为逆。” 李傕答道,随后他看向了那始终不发一言的司徒。 “董公何罪?请司徒为我等解惑。” 劫掠长安的军阀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如此说道。 王允闭上了双眼,再次睁眼时,他令天子待在原地,自己一步一步走下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