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若此物真如他所想一般,将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思及此处,他勉力压下了心中的兴奋。
“如君所想。”
那青年人却不以为意的样子,只是懒洋洋舀着碗中苦药,但又迟迟不愿送进口中。
“教化以礼仪为宗.礼仪以典籍为本,”仲长统说道,“此物功在千秋,中丞可有想好?”
荀晏恍惚了一瞬,若是换作从前,他必是要扯出他那个姓名不详的朋友做个借口,他倏而笑了起来,笑得那年轻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公理出身大族乎?”
他拉近了一些双方关系,直接称呼起了表字。
“并非,”仲长统坦然道,“山阳小族,却也衣食无忧,家中有书可读,胜去常人无数。”
“哦,”荀晏点头,却不提印书之事,“先前见公理策试之上所作言论,与常人殊异。”
仲长统笑了起来。
“中丞想必是欣赏的。”
旁人这般说那叫夸赞,自己说自己却显得过于狂傲,但他却说得很自然,也很笃定,难怪衙署中常有人称其为狂生。
“我少年时曾有幸得见荀子之言,颇有感触,”他坐得端方,撇去了平日里的不着调,“君子以为文,百姓以为神,寻常之事于百姓眼中皆为鬼神之说,何其可悲,皆是教化不及民众之过。”
荀晏放下手中药盏,颔首道:“公理请言。”
仲长统取出袖中小册递给荀晏,竟像是准备了许久一般。
“我少时离家,游学并冀二州,但见天地残破,王朝衰落,兵连祸结,每论古今之事,发愤叹息,因作粗陋之作。”
他说道。
“豪杰之当天命者,未始有天下之分者也,不过以武力夺之,其后天下一统,尊卑既定,直至朝□□朽,政权衰落,故此存亡以之迭代,治乱从此周复,天道常然之大数也。”
天下并非是命中注定属于哪个豪杰的,皆是武力所夺,所谓天命,并非事先注定,不过都是事后的矫饰,故而天下兴亡将会不断重演。
这番话由一个正儿八经出身在正统与天命之说熏陶下的人说出,惊世骇俗?亦或者是难能可贵?
荀晏思忖着竟说不出是哪种感受,他粗粗翻过那一沓字字珠玑的言论,一言不发。
正如仲长统先前尖锐到极致的话,他对于政病时弊的议论更是尖锐。
自外戚擅权、宦官执政、王族子弟专权放纵、豪族地主土地兼并乃至于流传甚广的谶纬之说。
不求诸己,而求诸天者,愚也。
仲长统抿了口酒水,出奇的淡,却也不难喝,更似稚子所饮的果酒。
“以此言之,人事为本,天道为末。”
他掷地有声的说出最后一句话。
人事为本……长久的沉默后,荀晏无声的微笑起来,他为自己倒上一盏清酒,举杯遥敬。
“可为同道乎?”
年轻人眼神亮得惊人,盯着正慢慢饮下一盏酒的荀晏。
那青年反而大笑,他少有这般笑法,一时竟让因久病而略显寡淡的容貌显得昳丽鲜活得过分,叫身前之人有些看得怔住。
他起身离席,只在路过之时不轻不重拍了仲长统的肩膀。
“空言高论、难行之术,”他说,“再想。”
仲长统皱眉,正欲再言,却偏偏又见着身旁那人将他的‘拙作’好端端收了起来。
“你去过许都吗?”
荀晏歪头问道,不待眼前之人回答,他又自说自话的给了回答。
“两日后随我一道去一回许都。”
“去做什么?”
“印刷之事,需朝中下令方可能行。”
“中丞以为我方才之言有何不妥?”
仲长统又问。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荀晏道,“公理可能说自身已明于天人之分,不受天人感应之束缚?”
年轻人沉思了起来,却听身前御史又道:“君长于批判,一针见血,却短于纠改之法……”
他顿了顿才道:“然我不如你多也。”
他确实不如他,荀晏想着。
他二十出头的时候还钻在这乱世里头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应该去哪,不过是一路懵懵懂懂跟着兄长家人的步伐,借着长辈蒙荫才走到如今。
借着多年所见与常人不可能有的见闻,方才小心翼翼在小屋里写下一篇论士族,却也束之高阁,若说起来,大概也算得上一事无成了吧。
他回屋仔细看过后,本欲提笔,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闷闷笑了起来。
清之道:[确实有趣,昨日你兄长觉得你过于直白要为你改文,今日就换成了你为他人改文。]
荀晏摇头放下了笔。
“叔祖为何又不落笔了?”
荀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