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掐一根绿草叶子,放进嘴里,咬断,再吐进池塘里。小小的叶子碎片,惹来几只小鱼追抢、嬉戏。 他把随身携带的背包,从肩头取下来,放在自己的两腿之间。她想把荷塘的一切都装进去,包括自己心中的秘密。 裹在背包衣服里的书信,成了齐天最重要的财产。 文字的交流,是一种心灵的互通,也是精神的交汇,它比彼此的形影不离更加浸润人的心灵。 鸿雁传书时,书信里的每一个文字是一朵洁净的雪花,在心中悄无声息地飘落;也是雪山上融化的泉水,润泽着诗意的田野。 望着此时的荷塘,齐天还想象着对方的容貌、声音和说话的样子。六年书信往来、交流,让最美的想象填满了遥远的距离。 “我们回去吧?”三姐站在对岸,大声喊。齐天没有回应,坐着一动不动。 回到现实中,齐天明白,自己慢慢长大后,去镇上读初中和高中,再去成都读大学,离开了山村,离开童年的小伙伴,开始奔赴自己的生活和未来。 “为什么长大?”未必是童年和少年的你已经想明白了的,渴望长大,却又不情愿离开童年、少年生活的地方,离开养育自己的家园。 低头之时,微微晃动的水纹里再次浮现出童年时的点点滴滴。 周幺婆是一个很凶的人,她可以把报纸裹成长条,点燃后再去点烟斗里的烟;那时只有她家有报纸。孩子们不敢大吵大闹,要么睡在那里静静听故事,要么跑得远远的,到荷塘的对面去。 靠近欧家的小院那斜斜的院坝前,一团团绿芭蕉,梳理着长岭下来的山岚;静静的瓦房,坐落在山坳上,侧对荷塘。 融入水面的月光,浮起在荷塘上。 几个小孩,趁大人不在意,偷偷溜进荷塘里,坐着打谷用的拌桶,目标是深水上漂浮的菱角,小荷包似的菱角。 菱角藤铺满靠近和尚坡的水面,深绿的叶,鲜艳的黄色小花,在月光下依然可见。白天潜水时也不敢从菱角下经过,怕那细嫩的藤缠住自己。 嫩嫩的紫红色茎杆下藏着最美的菱角,一旦成熟,小孩子们会一株一株地翻开看,摘下大的菱角,举在手上,再把藤丢在水面。 有小朋友回去给院坝里乘凉的大忙人告密,只好在咒骂声中,乖乖上岸,瞪几眼告密者,同时无可奈何地把菱角分给那几个“叛徒”,再卷着凉席,留下夏夜无数的遗憾。 夏夜,酷暑渐渐淡去,水面有了凉意。 清水处,倒映的明月碎了,像那白白嫩嫩的菱角肉。 后来慢慢长大了,很少去池塘嬉戏了。尤其是考上大学后,就没有再回到那梦中的荷塘,成了最大的遗憾。 “现在,最亲近的母亲离开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近距离接近你。” “从今转身匆匆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让我再好好地看看你!” 齐天想到动情处,内心难免有些伤感,好想再陪陪少年时池塘,回想起捉鱼的热闹情景。 初秋时节,荷叶不再美丽,不再顶在头顶遮挡炽热的阳光,洋洋得意地赤裸着上身,兜拢叶子四边,盛上清水一路疯打,抢着摘来的菱角或者荷花,把叶子、花瓣、菱角皮丢得到处都是。 荷叶四周生锈似的,慢慢垂下去,耸立着高高的茎,偶尔一朵荷花还在开着。 细雨中,只有蜻蜓和小燕子还在无忧无虑飞翔。麻柳的小辫子不再清秀,早生华发,叶落在塘坝上,被来往的人踩在脚底。桑树的叶子还有些秀色,已无人问津,蚕已经上树。 道路是泥泞的,夏天的浇灌使得塘水已快见底,玩伴躲在家里不出。山村的冷清和寂静,一点点锈蚀了小孩的心。 最高兴的是,塘水快干,鱼儿多得常常浮出水面。那是初秋的一个中午,天下着小雨,父亲、二哥和我,像很多人一样,跑到池塘里捉鱼。可能接近100人,在浅浅的浑水中摸着茫然无处可逃的鱼。随手一动,就能碰到鱼,脚下软泥里能踩着鱼,只是很小,却成了小孩们的战利品。 累了,伸伸腰,不小心摸摸脸,泥糊满全身,好在细雨可以慢慢清洗满身的鱼腥味。小孩子不忘互相嘲笑、追逐、打闹、抢鱼,再一窝蜂追逐在水面划出很大浪花的鱼。 水位下降,露出的堤坝上有很多大拇子大小的洞,捅黄鳝的人最让我们感到新奇:先是用手试试洞泥土的松软,软的话就把手使劲伸进去,掐住黄鳝的头,一拽一甩,黄鳝就老老实实了,再笑着把它放进竹篓里。 洞很硬的话,就使用拳头劲擂、捅那洞口,产生强大的压力,让黄鳝从另一个洞口逃出来。只要黄鳝的头一出现,马上就被抓住。他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得意! 我们被告知不能去抓,大黄鳝已不是常见的青色黄鳝,个头已经很大,非常凶猛蛮横,被咬住手指是最恐怖的事情。正站在对岸的表哥玉富就被大黄鳝咬住手指,在岸边狂奔嚎叫,手指鲜血直流。 考上大学后,离开荷塘去读大学,十分不舍。走到大堰坎,再次回过头往弯顶的荷塘一望,细雨飘过我的头顶,在童年的天空漂浮,早已打湿了温馨和甜蜜的记忆。 现在,母亲在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一个家人在她身边的时候,独自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见到母亲躺在竹篱上不愿闭上的眼睛,齐天埋下头,忍不住大声哭了。 “以后,让风吹它,让鸟啄它,让炊烟包围它;让阳光抚摸它,让月光照它,让细雨淋它!” 远在对岸的哥姐不知道埋头的齐天在干什么和想什么,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