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一凝,“可你……看上去,很是不好。”
她印象中,沈无妄直到最后“死在”她永寿宫的床榻之上,都一直是个隐忍而强大的人。
受了伤,很痛,也一声不吭。
她记忆中,从不曾看过他这般。
男人闷哼一声,原本挺拔的身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豆大的汗珠从他苍白的额头上滚落,把碎发都黏在全无血色脸上。眉紧紧地皱着,满是痛苦之色。
江书甚至能听到,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定是剜心刻骨的痛,才能这般!
江书只觉自己心口也跟着发痛,“沈大人,你病发得这般急,不可耽搁!”
她脑筋飞转,“我现在去叫人请太医来!此事若闹了出去,我一力担着,必不会连累到你!”
沈无妄痛得不行。
闻言还是抬眼,强撑着看了江书一眼,“娘娘……无需为我一个……阉人,做到此种地步。”
就是一个宫妃,不仅在意他们这些下人的生死康健。
还肯为了救他们,自己担上责任。
沈无妄心中知道,江书可能……就是这种后宫中十分罕见的……傻子。
时间紧迫,江书已全部在意沈无妄在想些什么。她猛地起身,“沈大人,撑住!我去了。”
“不行!”
沈无妄忍着剧痛,一把抓住江书的手腕,他双目赤红,因为痛苦,声音都变得嘶哑:“别去……别去请太医!”
江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低头对上他痛苦的眼神,心中一紧,问道:“为何?”
她顿了顿,睁大眼睛,“莫非……你不信任太医院?”
沈无妄呼吸急促,额头上冷汗涔涔。
不信任太医院?
他之前还没有这种想法,只是发自内心地,不愿叫那些太医看到他这样脆弱的样子。
尤其是……那个小许太医。
虽说他的命,是他父亲救的。
可不知为何,这样过命的交情,沈无妄就是跟那个小许太医亲近不起来!
可今日,这话被江书点破。
沈无妄才发觉,自己这般,就是对太医院不信任。
他强撑着,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是……我同他们……谈不上信任。”
“可是……”江书被他这副痛苦的模样吓到,一时间竟忘了挣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庞。
片刻后。
江书一咬牙,“沈大人,你可信任本宫?”
剧烈的头痛,像一把大锤,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沈无妄,几乎要把他的头颅砸碎。
他说不话。
只能挣扎着,草草点了点头。
他信任江书吗?
……说不上。
可目前,他连走动都不能。似乎,除了信任她,也没有旁的办法。
江书咬了咬唇,“既然信任我,我帮你止痛!”
自打她入宫来,在赢帝墓中学的医术,为了避嫌,她再未用过。也自觉比不过太医院那些大盛顶尖的太医。
没想到,今日倒有了用武之地。
想着,江书咬了咬舌尖,逼着自己快速冷静镇定下来。
看着沈无妄痛得呼吸频率都不对,江书不敢再耽误,双手扶起沈无妄臂弯,扶着他往床塌上走去。
谁知,这一动,沈无妄闷哼一声,身子一歪,竟直直地朝着江书倒了过来!
江书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地一偏。
沈无妄没了支撑的力量,闭着眼睛便向一旁砸去!
江书怕他本就是脑袋里的病变,最是怕摔!
此刻,她什么也不顾了,伸出双手,抱住男人窄窄的腰身。
沈无妄闷哼一声,整个人都压在了江书身上。整个人都瘫软在她身上,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让她觉得耳根子都跟着烧了起来。
都在想什么啊!
江书狠狠地一咬嘴唇,艰难地扶着沈无妄,躺上了她的床榻。
“沈大人,现在当务之急是止住你的痛苦。我……我需得用银针刺穴。”
“……好。”
沈无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可是……”江书小脸一红,“本宫现在是在禁足,身边没有银针。只能用这个……”
她从发髻中,拔下一排三只小小的发簪。
屋内灯烛荧光中,那小发簪尖锐的簪头,散发着冷光。
江书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靠谱,“沈大人,你若不愿……我也不怪你。”
“……无妨。”
“沈大人……”
“这么痛下去,也是死……”沈无妄竟吃力地在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死在娘娘手里,至少……还有抚恤银子。”
“噗嗤……”
江书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半日来她紧绷的情绪也随之松懈了下来。
握着发簪的手,更稳了。
“既然沈大人信我,我定不负所托。”
江书利落地拨开灯火上的罩子,把发簪尖锐的一头在火上烤过,又过了一遍殿内仅剩一点的酒水。
才屏息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