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卡多·缪赛尔在箱子之中的时候想了很多事情。
比如,他自己,这些年在海鸟的工作给他带来了什么,他不清楚,不过他记得,正是因为海鸟给予他的薪水,他才能够在车之乡有一个家,他还没有结婚,女朋友也没有,父母健在,不过他和父母的关系并不怎么好,父亲不能够理解他加入海鸟,母亲更是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和他断绝了关系,无所谓,反正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想脱离那个家。
他曾经有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叫什么名字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那个朋友现在在干什么他也记不清楚,人生本就是这样,每一个阶段认识的人都不一定会陪伴自己许久,学生时代认识的同学,在毕业之后也会减少往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但他接受了。
即便到了二十四岁,里卡多的面孔仍带着一丝稚嫩,不过这并不会掩盖他的帅气,他的脸上时常是那种喜欢社交的人必备的微笑,但是他的眼角却在下垂,这是一个虚假的笑容。
他有着标志的车之乡人的棕色瞳眸,还有同样棕色的短发,他总会让自己的头发下垂,尾部是凌厉的整齐,他的喉咙有一个浅浅的痕迹,环绕在他的脖颈,仿佛曾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束缚过他的自由,身材苗条,或者说和大多男性相比,他有点羸弱。
里卡多·缪赛尔开始回忆自己的童年,那个较为富裕的家庭,而且平静,祥和,从记忆中开始,他就在这里,出生,到长大,他整个童年的记忆都在这里,一个普通的小镇,靠近海洋,能够看见太阳升起,也能看见太阳下落。
车之乡有很多小镇,甚至可以说,小镇的数量已经超越了城市的数量,那个小镇并不大,在地图上也没有多少位置,在他出生的时候,父母微笑着,他们欢呼着,欢呼着家里新成员的到来,于是,那一天是木绿的生日,出生的日子,他记得这个日期,因为在那以后的每一年的同一天,他都会得到一个大大的蛋糕,水果点缀,还有奶油和巧克力饼干。
一个算得上幸福美满的家庭就此构造完成,在徐徐升起的太阳下,小镇诞生了新的生机,在里卡多学会说话之后,学习到的第一个便是感恩。
每天吃饭之前,他们——也就是父母还有他——会坐在餐桌前,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说道:“至圣圣三,怜悯我们;主,清除我们的罪恶;君宰,赦免我们的过犯;圣者,因您的名垂顾并医治我们的病弱……”
——求主怜悯。
里卡多并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父母都这么说,他也便跟着一起说好了,据说那是向神祷告的词汇,祷告,这个行为叫做祷告。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您的名被尊为圣,愿您的国来临,愿您的旨意承行于地,如于天。我们的日用粮,求您今天赐给我们;宽免我们的罪债,犹如我们宽免亏负我们的人;不要让我们陷入诱惑,但救我们脱离那邪恶者。荣耀归于父及子及圣神,自今至永远,及于万世。阿民……”
——求主怜悯。
他的国是什么?里卡多很好奇,他也便询问父母,而每当这个时候,父母眼中就会带着一丝希冀,他们会耐心地告诉里卡多,主的国是一个没有痛苦,没有饥饿,没有寒冷的地方。
“那我们现在所在的不就是他的国了吗?”里卡多问道。
“不一样的。”母亲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缓缓说道,“不一样的……”
他们合上双手,垂着头,说着日复一日的话,重复的话,很长的文字,里卡多总是无法记住所有的内容,不过他能够记住最后的一句话。
求主怜悯。
此时,在这个箱子之中,里卡多双手合十,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了,因此,父母在记忆之中的容貌开始淡泊,可是那个动作他还记得,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真实,但只要有一个笑容,就足够了,父母也带着笑容,他们的眼角下垂,他们的嘴角上扬。
里卡多在这个小镇生活了很多年了,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不知道小镇之外有什么,他的父母说,小镇之外是危险,但伴随着成熟,他也明白这是父母对自己的某一种掌控欲,他知道父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掌控欲,在家里的某一个房间,有一个从未有人用过的床,还有一切生活物品,在那个房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张黑白的照片,是他素未谋面的哥哥的照片,里卡多这个名字,也是哥哥名字。
他理解了父母为什么会信奉‘神明’了。
现在是,二零二二年的十二月四日,午后,他在车厢之中,他感到了害怕,是的,害怕,这种情绪环绕在他的大脑之中,因为,此时,他看见了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人,他所在的组织的领导者,也就是自己的最高上司,他的老大,乔薇蒂。
星期四女士。
里卡多看向旁边的另外几个箱子,在他的认知之中,其余三个人都在另外几个箱子之中,他们是生死与共的同伴,在违反了海鸟的规则之后,他们已经被捆绑在同一条船上了,如果,如果可以保护他们的话,哪怕自己被抓了,他们也能够把自己救出来……的吧。
里卡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倒在地上的,上一秒,他还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