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眼尖,一眼就认出来,前面那辆马车上坐的车夫,就是以前沈巍麾下的一个小兵。
她全然把什么仪态矜持都抛到了脑后,拉上沈灵隽,就飞奔了过去。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果然,两辆马车,一辆里面是沈巍,一辆里面是沈旌阳。
沈巍正如墨重瑰说的那样,昏迷不醒,是躺在马车里的软铺上的。
大概是为了回来跟家人重逢这一刻,特地收拾过,看上去还挺整洁,但整个人瘦得厉害,闭着的双眼都是深深凹陷下去的。
沈旌阳人是清醒的,只是双腿不能动,状态比沈巍要好一些。
当年的沈旌阳,也是京都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无数千金贵女爱慕的浊世佳公子。年纪轻轻就战功显赫,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号称京都双壁之一。
现在的他,面容依然英俊,但也清瘦憔悴了许多,比起以前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郎来,更多了几分历尽沧桑的味道。
文氏一看到父子两人,就放声哭了出来,扑上前去,紧紧搂住沈旌阳。
“旌阳……你们真的回来了!”
母子两人抱头痛哭。
沈灵隽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即便他们俩的情况不尽如人意,但只要人活着回来了……他们就不再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沈灵隽上前,给昏迷的沈巍把脉。
她都等不到回城再看了。这是她这一个多月来最惦记的事情。
沈巍和沈旌阳,身体情况如何,能不能被治好?
文氏转头,看见沈灵隽在把脉,神情凝重,她紧张地开口问道:“灵隽……你爹还能醒过来吗?”
沈灵隽实话实说道:“有一点难度,我有大概七成的把握。”
文氏很清楚沈灵隽的医术之高,要是连沈灵隽都救不醒沈巍,那天底下只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救了。
沈灵隽又来到沈旌阳这边,对他说:“大哥,我也看看你的腿。”
沈旌阳有些隐忍地掀开盖着他双腿的薄毯。
沈灵隽第一眼看见他的双腿完好无损,先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断肢伤残,那就只是半瘫痪,还是有希望治好的。
但是,当她检查过沈旌阳的腿部状况,又也给他把了脉之后,她的眉头就渐渐紧蹙了起来。
沈旌阳这双腿,比起沈巍的昏迷不醒,倒是更加麻烦。
若说她治好沈巍的把握有七成,那么她能让沈旌阳站起来照常行走的可能性,估计还不到两成。
文氏和沈旌阳一看她这神情,心都凉了半截。
文氏都不敢问,还是强撑着笑道:“灵隽,这里大马路旁边,而且黑漆漆的,也不好做检查,咱们先回沈府再说?”
沈旌阳微不可闻地暗地里叹息了一声。
罢了,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和父亲都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他不敢再奢望别的。
一行人便赶在城门入夜关闭之前,进了京都,回到沈府。
文氏早就给沈巍和沈旌阳收拾好了院子,为了方便照顾,先让他们住在一起,就在沈巍之前住的千嶂堂。
沈旌阳看着这熟悉而又温暖的家,感慨万千。
安顿下来后,文氏才有心思,问沈旌阳他们这一年来在战场上的情况。
“旌阳,你们去年六月那一次怎么会战败?我看过战报,你们那个时候不是正占上风吗?怎么会三万沈家军全军覆灭?”
大半年前,沈家军接连大战告捷,西齐军队兵败溃逃,本来沈家军是一路乘胜追击的,却在此时遭到了一记重击。
沈家军追击路上,在一座山谷中被西齐军队埋伏,本来已经只剩残兵败将的西齐军队,不知道为何,竟然一夜之间粮草充足,还有大量的弓弩、火油、檑木檑石、投石机等,对山谷中的沈家军进行了猝不及防的猛攻。
沈家军根本没想到,苟延残喘的西齐军队,竟然还有这般压倒性的火力。这一战,直战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后结局极其惨烈,山谷中的三万沈家军几乎一个不剩,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沈家军元帅沈巍和云麾将军沈旌阳,在这场战役中失踪,被视作是死亡。
因为战场上几乎没有沈家军活口,没有活着的人亲眼见过这场战役,战役的详细情况,就无从而知。
后来另一位怀化大将军赶来,接管了剩下的沈家军,打退残余的西齐军队,给京都传回战报,意指沈巍判断失误,对敌军的情况不了解,所以导致了这三万沈家军的覆灭。
皇帝很不高兴,这还是沈巍第一次在战场出现如此之大的错漏。
但沈巍和沈旌阳自己都战死了,看在他们以前功绩累累的份上,皇帝没有问罪已经只剩下一个寡妇文氏的沈府,就这么罢了。
这一年来,文氏除了为丈夫儿子的战死而伤怀以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身经百战的沈巍,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沈旌阳咬着牙道:“我觉得父亲的判断根本没有问题。残余的西齐军队苦战已久,西齐本国又没有增援,按理来说,他们不可能有那么充足的军资。除非……那些军资来路不正,并不是来自西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