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都城,临淄。 齐王田因齐今年五十岁了,漫长的国君生涯让他无论何时,脸上总是挂着不怒自威的神情。 此时,他正坐在御座之上,眉头微微皱起。大殿中,齐国三大谋臣成侯邹忌、段干朋以及靖郭君田婴也在各自思索着。 大殿中出奇地安静。 半晌,邹忌微笑着开口说话了,他捋了捋自己如雪的美髯,说道:“大王,臣以为此时不宜插手秦与魏、赵联军的蒲阳大战。” “我齐国国策乃是: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成侯此言欲使我国作壁上观,何解?”齐王面无表情地问道。 “回大王,既是朝秦楚,那秦、楚两国便是我齐国最大的对手,然与秦或楚交战,我王可有胜算?” 齐王摇摇头,略带疑惑地看着邹忌,“就是没有胜算,寡人才想抓住一切机会来削弱秦、楚,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成侯为何劝阻寡人?” “大王,秦欲东出,则必先征服三晋,楚欲北上则必夺淮泗。我齐国欲霸,则必西夺济、河流域,南控淮泗。如今,秦与三晋相争,正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我王为何早早下场?我助秦,秦强则山东各国皆弱;助魏,魏国得以喘息,我便不能趁其势弱而掠其济、河之地。无益于齐国之事,大王为何要做?” 邹忌的建议让齐王有些失望。这人政治头脑还不错,军事外交却不是其强项了。当年魏王围攻邯郸,自己想救援赵国时,也是邹忌劝阻自己不要出兵。好在段干朋提出了一个让赵、魏两败俱伤,而自己渔翁得利的计策,这才有了孙膑、田忌的桂陵大胜。 齐王看了看段干朋与田婴,“说说你们的看法!” 段干朋拱手道:“大王,臣以为攻赵为上!” “攻赵?”齐王有些诧异,“赵国只是从西境出兵五万,而与我毗邻之境,兵力并无调动,此时攻赵,似乎不妥吧?” 段干朋笑道:“大王,看现在的情形,此番嬴驷与张仪对蒲阳那是志在必得,不会轻易罢手,张仪胆敢孤军守城,必定有所依仗。秦军的援军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故臣断定,围绕蒲阳的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无论秦、魏、赵,都已经无法脱身,唯有尽力达成各自的目标。” “一旦战败,臣恐赵国会抽身而出!”邹忌说道。 “寡人也是这么认为,赵国断不会为了魏国而倾举国之兵的!” 段干朋微微一笑:“时也,势也!臣不敢断定赵国会不会为了魏国与秦国大动干戈,但臣以为,赵国有崛起之势,有取魏而代之之心,赵国一旦崛起,齐国必为其心腹之患,大王不可不防!” “南有楚、越,西有魏、韩,北有赵、燕,唯与秦国不接壤,寡人不想与秦国交兵!”齐王叹道。 “大王,臣以为,我们可阴合于秦,东西夹击,削弱三晋,夺取三晋济河流域,其后再联楚弱秦。”段干朋说道。 “为何不联秦弱楚?”一直未插话的田婴问道。徐州之战,楚威王大败齐军申缚,楚威王逼齐王罢黜田婴,靠着张丑的游说,楚威王才放弃了这个念头,田婴才得以继续留在齐国朝堂。所以,他对楚国有恨。 “论地域广阔,秦不如楚;论人口带甲,秦不如楚;论人才辈出,秦不如楚。然,秦与楚战,楚不能胜秦,亦不能胜齐。与秦谋楚,不如与楚谋秦。”段干朋说道。 “当今楚王虽则年轻,却是雄才大略之辈,十年之后,焉知楚不能胜秦?”田婴反驳道。 段干朋清楚田婴的心思,便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昔年吴起在楚国变法,欲解决其封君太众,大臣太重的问题,最终失败。倘若吴起能够成功,则今日之战国,秦、齐亦须朝楚。然遍观如今之楚国,未有如吴起一样的人才,楚王仍旧大力提拔屈、昭、景三氏之人,我看不到楚国有任何改变之势。”邹忌同样也不看好楚国。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眼下这蒲阳之战,寡人该如何?”齐王问这三人。 “蒲阳不论输赢,魏国定然更弱,臣唯担心赵国趁势而起。”段干朋仍然坚持弱赵。 “我们需要一个弱的魏国来阻挡秦国。”邹忌说道,他不支持援魏。 “臣收到消息,楚国大司马沈衍到了寿春。”田婴说道,他来之前刚收到的消息。 “沈衍这两年一直在与越国交战。”邹忌说道,言下之意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田婴有些恼怒。 “只要淮泗不入楚,加上越国的牵制,楚国很难北上,我们可以让越国与楚国掐起来,如此我们便可将精力放在中原。”段干朋说道。 “干朋可知,江淮之间,五方之所聚也,百货之所集也。田畴沃衍之利,山川薮泽之富,远近不能及也。一旦吴国故地尽入楚,江淮在手,楚军进可北上争夺淮泗,退可守江淮天险!”虽然大家知道田婴仇恨楚国,说起楚国来难免有私心,但是他这一番话却是让大家心中一震,忽觉对楚国不免有些忽视了。 “继续!”齐王赞许地看着自己这个颇有见地的儿子,示意他说下去。 “臣研究过楚王熊槐,此人有心计、有野心、有深略,是我齐国大敌,不可等闲视之!” “如何弱楚?”齐王问道。 “联越、联魏!”田婴朗声道。 齐王听得头大,对于蒲阳之战,三个谋臣分了三派:邹忌中立,段干朋弱赵,田婴援魏。除却邹忌,段干朋与田婴说得都有道理。 齐王有些犯难了,齐国一向都是将重心放在三晋身上,如今对楚国的威胁又得提高一个等级。 该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