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驷的笑容瞬间凝固。
张仪是已经知道王室贵族的指责亦或以为秦国已如危墙,便打算退缩了?
片刻之后嬴驷盯着张仪的眼睛,沉声问道:“相邦欲请辞?”
张仪一看嬴驷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澄清道:“大王莫急,臣非是推逃脱责任。臣实为解秦国当前之危局。”
“相邦但请言之。”嬴驷虽未释疑,还是决定听一听张仪的说法。
张仪微微一笑,指着地上的奏折问道:“若臣猜之无误,此必是关西贵族指责臣、欲罪臣以退联军之奏折?”
嬴驷只是看着张仪,没有任何表示。
张仪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此亦正是臣之来意!”
“什么?!”嬴驷震惊,樗里疾震惊。
“臣主张连横,然臣却将魏国推向关东阵营,更是给了公孙衍合纵攻秦之机会。秦国之危局,实乃臣一手造成。函谷关城破在即,武关防御薄弱,大王请立刻将臣交给联军,如此方可化解危局,我大秦才能渡过难关。”
“相邦你...你欲以己身退敌?你...可知后果?”嬴驷实在是没想到张仪竟会如此,为了秦国安危,竟要牺牲自己!
看着嬴驷一脸感动的模样,张仪心中暗暗得意,“士为知己者死,大王待仪如知己,仪当以身相报!”略一停顿,张仪继续说,“臣请辞相邦,揽罪于己身,于内可安定贵族国人之心,于外可消魏王之恨。臣必想尽办法面见魏王,以说辞破五国合纵。若函谷关破,联军必据关锁秦,而据关者必是魏国。臣再说服魏王让臣仕魏,只要臣能主政魏国,便可让魏国重新与秦连横。如此一来函谷关这把锁便不复存在,秦国也无须等待数十年后再东出。再有,魏相惠施与公孙衍皆是合纵发起者,留在魏国始终对我大秦不利,臣若主政魏国,必杀二人,以除后患!”
这一次公孙衍让张仪吃了这么个大亏,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放过公孙衍。
嬴驷一脸震撼地看着张仪,此刻他心中真是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这就是张仪!
局势转机的关键在于张仪能否说服魏王,关键在于张仪能否活着见到魏王。
嬴驷担忧道:“寡人岂能令相邦孤身犯险?此计寡人不赞同!”
“大王,臣料定五国之人绝不敢杀臣!”张仪似乎胸有成竹。
“相邦何以见得?”樗里疾问道。
“我以为五国合纵只为弱秦,并非要灭秦。五国之中最恨我者,非魏莫数。杀我,那是将秦国往死里得罪。料想那魏王也不敢开罪秦国太甚,毕竟秦魏相接。”
樗里疾点头道:“如此便有了转寰之余地。”
“相邦果真有把握?”嬴驷还是不太放心。
张仪坚定地点点头。
嬴驷沉吟许久,方叹道:“如此便算是秦国向五国求和了!”
樗里疾默然无语,那还能怎么样,总比亡国要好吧?
张仪略一沉吟朗声道:“大王,若非在楚国受辱,臣亦不会西行入秦,献连横之策;楚庄王即位之初被大臣胁迫,不得已声色犬马,三年后一鸣惊人;穆公屡屡受挫于晋,放弃东进转而攻略西戎,终成一代霸主。忍一时之辱,他日加倍还之!”
听闻张仪一席话,嬴驷豁然开朗,他沉声道:“好一个‘忍一时之辱,他日加倍还之!’寡人受教!”
三日后,秦王发布告国人书。
“昔我秦室,赖张仪之策,行连横之计,欲以独强于列国之间。然张仪所谋,非无微见卓识之处,然终因失察人心,误判形势,致引关东五国之兵临函谷,楚军又犯我武关要塞,使我秦土危殆,社稷蒙尘。
寡人昔日惑于张仪之辞,以为倚仗寡人之威,加之彼之筹谋,足以折冲樽俎,威慑诸侯。今观局势,顿感悔恨满胸,深知咎由自取,张仪之罪,首当其冲。是以寡人痛定思痛,明断决绝,决定褫夺张仪相邦之职,以谢天下,以正视听。
寡人愿遣使至五国联军阵前,以张仪交付公论,以示诚意,冀望联军息戈止伐,解我秦境之围。寡人亦将痛改前非,重修德政,恢复与关东诸侯之和睦关系,共图安定,共谋发展。
吾民须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今日困厄,乃警醒吾人当审时度势,不可轻信浮华之言,而忘却根本之道。望尔等同心同德,共赴国难,待此危机度过,必将励精图治,再造大朝辉煌!”
书中历数相邦张仪之过,并将罪责全部推给了他。秦王幡然醒悟,悔不该听信张仪之言,行诡诈之术,与关东诸侯渐行渐远。不知是否有意,秦王引用了楚王熊槐曾说过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此书一出,秦国举国哗然。
保守的关西贵族们弹冠相庆,新派的亦或来自于关东的士人们心有戚戚焉。不少人对于秦王的这种行径异常愤怒,许多人当即收拾细软离开了秦国。
朝臣中支持张仪的不在少数,他们纷纷上书,一则表示愿以身死国,拒不向关东屈服;二则为张仪求情。
奏折石沉大海,秦王丝毫不为所动。
张仪也不辩解,安排好家人后便随着秦王特使前往函谷关,联军大营。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