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林如海回到林府的时候，正巧是黄昏。 见了老爷回来，前几日刚从江南回来的妾室汪氏早令人备好了晚食，换衣洗漱，吃过晚饭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但观丈夫林如海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汪氏挥了挥手，让丫鬟们下去。 于这堂舍内，只剩下二人，她忙临前帮着按摩，边道：“老爷受宫里安排，主持完江南覆试，当该好生休息几天。妾身见老爷似有愁绪，妾身虽不才，但愿能为老爷分忧！” 汪氏是正妻贾敏尚未病逝前，林如海即有纳娶。 这些年来，林如海虽没将之扶正，但家宅中事，多由汪氏处置。 再道汪氏之出身，尽管不如贾敏那么显赫，然其父也是举人，曾做过地方知县。当年愿意将小女嫁给林如海为妾，也是看中其之潜力。 于汪氏，时常相伴下，林如海亦是信任敬重，而汪氏早些年，也为林家添有一子，奈何早夭，故之多有痛惜。 汪氏如此一说，林如海拉过她的手，叹道：“今非昔比，以国朝内忧外患，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无论朝堂，还是地方，都怕不会太平了……其中事，说了你也不明白。 玉儿前些日子回了荣府，这几日可有送消息回来？” 林如海问起黛玉，汪氏忙应道：“玉儿可是懂事听话！知道我这个姨娘回京后，今儿一早就送来消息，要回府来，她也传过话来，说了荣府那姑娘，于宫里封了德妃！ 老爷，这事可是真的？ 若如此，那荣府之圣恩可是无二了……” 汪氏说到这里，忙住了嘴。 贾家女去世了多年，但老爷每次提及，亦多伤感。 当然，在此事上，汪氏同今日得知贾元春封妃的其他人一样，但觉贾家前程一片光明。有了贵妃在宫里，加上贾府本身乃勋贵顶流，以后无论于官场还是其他方面，谁人不敢给几分面子！ 有了贾家这次关系，也就意味着自家老爷同皇帝也多了一层关系，将更得宫里信用。 同很多人看去一样，林如海不过四十岁，简在帝心，今有这般成就，再过一些年，更进一步绝非难事。 有了贾家这个纽带，也就同皇帝多了亲戚关系，其中信任只会加重。 可林如海听取，那双眉头迟迟没有松开。 今日于宫中，天子言语，仿若说道家常，然于包括对贾家在内的勋贵不满，溢于言表，也是借此机，不断试探，想为国库添一些银子。对于这些勋贵，又哪里有大顺皇权稳定重要？ 反之，也不会在前次借机敲打贾家之际，敲打神京公侯，并以各府爵位为要挟，已准备训练勋贵子弟之部。 而这，仅仅是天子将刀剑放向自太祖以来，庞大勋贵的第一步。 林如海看向旁边墙面上的叠影，忽而恍然，心道：原来如此！ 且于贾府，天子原是有着其他想法，否则面圣时，亦不会单独提出来说两句…… 此外，若是放在月前，天子这番道言，他还不确定其中所为，但结合江南覆试名单，于回来的一路思索，加上元春封妃，他现在已然明白。 天子要整顿勋贵集团，但同样明白需要借助之，贾家女儿封妃之属，这是要让贾府交上一个投名状！ 如若贾家还看不透彻，在天子和太上皇之间摇摆，同过往一般，那天子只会毫不留情，将之当做下一个“杀鸡儆猴”之目标！ 贵妃之家尚如此，于旁人所见，效果不言而喻！ “你身子弱，又从江南舟车劳顿，坐在这里陪我说说话罢！” 林如海拉着爱妾坐下后，随便聊道：“这些时日，神京可还要其他事？” 汪氏见丈夫有了兴趣，即忙从旁斟了茶水，递到丈夫手里，笑着道：“老爷问起，还真有一事，于京师闹得挺大。 话说，此事倒同那宁国府相关……” …… 顺天贡院。 这已经是在此单独举行的江南覆试第三日。 今次参加覆试者，虽只有江南几十名举人，但来看榜单的不少，有亲朋之属，亦有看热闹，面对手的。 从前明到大顺，江南省一直都是经济繁荣，教育发达所在，秀才更是严重饱和。 每次的会试上，从江南省走出，占据榜单前列的可不少！ 而能在乡试中，得以前几者，大概率会在进士榜上，榜上有名。 遂而，一些聪明的富商，甚至挑着这个时候，让仆从专门“号”人，来一场提前榜下捉婿。 但以顺天贡院之开阔，乌压压数百人，也并不如几月前，顺天府乡试放榜的场面。 二宝和铁牛，于贾峥等人还没来时，就按照安排，早早占据了有利位置。 等到贾峥和沈之远，朱琨等人到达时，距离放榜还有半个时辰，可见到处都是议论声。 “贾兄来了！” 看到贾峥来了，有不少人也纷纷上前见礼。 一些于神京有关系，消息灵通的江南士人，得晓贾峥“鱼跃龙门”，不知不觉袭了爵位，且有贾家女封为贵妃事，那相交之热情大增。 而贾峥无论面对任何人，都是儒雅礼遇，同每个相识士人交谈，恰到好处，又不让人生出冷落之感。 沈之远等同行人跟在后面，连带之也多了些人交谈。 瞅见这一幕，朱琨撇了撇嘴，靠近沈之远等好友道：“我等这算是沾了子安的光了……” 聊了几句，顺利到达贡院前方，张贴榜单所在。 于等待中，过了约莫一刻钟，贡院的大门轰隆大开。 在到来的捕快，维护秩序间，早有考官拿着一张书写好的纸走来，张贴之后，缓缓揭开了上面覆盖的一层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