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太宁二年(562年)四月。 邺都,内宫。 “太后病可稍缓。” 尚药典御徐之范,见宫人面色阴郁,情知皇太后娄氏的病恐怕是好不了了。 “禀徐典御,石婆已服了汤药,并未见转好。” 这宫人两月来亦是被重病的娄太后折腾得不轻。 上月娄太后忽然病重卧床,自言见到衣物飞起,以为是宫中有邪祟作乱,询问邺中知名的巫媪后,便改了石姓,以为厌胜。 然而之后其病症却愈发严重,尔后虽服食了各种汤剂,太后的病却一直未见好转,近日更是昏昏不能识人,见人便呼为凶厉。 这邺宫之中,莫非真有鬼妖作祟不成? 那宫人只是个十五六岁的柔弱女子,念及此处,心生恐惧,便即不敢多思。 尚药典御徐之范闻言亦是忧惧。 他虽是齐国最高一等的医官,医术却比不上兄长徐之才。 去岁太后急病,正是靠了他兄长来施药石,方才治愈。 今岁太后病症又起,新皇高湛却似乎并无心思救治太后。 其明知都内唯有自己的兄长徐之才最有能力医治太后,却偏在上月命之前往西兖州就官。 莫非皇帝果真不孝? 思及此处,徐之范又想起了上月太后改称石婆之后,自己在邺中,听到的那首童谣。 “周里跂求伽,豹祠嫁石婆,斩冢作媒人,唯得一量紫綖靴。” 当时他曾问尚居邺都、颇擅图谶之道的兄长,此谣何意。 兄长解之道。 “豹祠嫁石婆,是言邺城外西门豹的神灵要送嫁一个名叫石婆的女子。” “跂求伽在鲜卑语中是已去之意,周里跂求伽,是言那位娶亲之人,是这城中已死之人。” “斩冢作媒人,是言送嫁的办法是发开坟冢,令石婆合葬,即是说石婆将死。” “至于最后一句,紫綖靴,紫是此系之意,綖是四月完成之意,靴即化。” “通而言之,即是石婆当四月死而已。” 而今已是四月,自己所施药石久不见效,太后恐怕真如兄长所言,和当寿限于此? 忽地,徐之范想到了什么,上月太后初犯病时,皇帝曾召兄长入宫探视。 而后,方才有了邺中那首童谣,方才有了巫媪让太后改姓石氏,拖病不治,兄长亦是在那之后为皇帝敕书调出邺都的。 念及此处,徐之范已觉浑身大汗淋漓。 如此说来,兄长和皇帝,恐是早已知晓,若无良医救治,太后活不过此月。 这般来看,太后前言见到殿中衣物无风自起,或许亦是人为? 徐之范不敢再想。 —————— 齐太宁二年(562年),四月初二日。 齐皇太后娄氏,东魏相国高欢之妻,东魏大丞相高澄,齐帝高洋、高演、高湛之母,崩于邺都。 —————— 齐帝寝殿。 得了宫人禀报的高湛,没有露出半点慌乱的神色。 娄太后之死,他心中早有预期。 上月时,他便问过善于医术的西兖州刺史徐之才,若无医治,太后寿限几时。 而使太后问巫不问药,亦是自己的谋划。 前时兄长高演能够废掉高殷为帝,以及自己能够越过兄长所立太子,入继帝位,娄太后的态度都有着关键性的作用。 而自己还有一同胞亲弟高济,他年若是自己不寿,太后会否便如往日一般废掉自己的太子,改立高济为帝,亦未可知。 既如此,不若借此机会,将太后除去。 如此则继嗣之事,安矣。 高湛嘴角微微一勾,心中颇为自得。 当即不顾太后之丧,不改服色,仍著帝王赤衣,摆驾三台。 邺都之三台,乃是天保九年(558年)高洋在古代三台旧址上,发三十万民夫修筑而成。 分别名为金凤、圣应、崇光,规制远迈前代,便是初在邺城营造铜雀台的魏武曹操见了,亦必大叹不如。 且说高湛不问太后新丧,尽日于三台之上纵酒作乐,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 娄太后之女,高湛的姐姐,太原长公主,便来三台之上,向他进献白袍,意在让他为太后服丧,以成孝行。 高湛哪里肯从,只将那白袍夺去,丢下高台。 宗室于是尽皆噤声。 近臣和士开,亦上言请止音乐。 毕竟纵酒与不改服色,不为外人所见,内臣尚可为高湛修饰,但音乐不息,必为外人所听闻,届时邺中之人,便皆知皇帝不孝了。 高湛更不听从,复命人打了和士开二十皮鞭,以为惩戒。 近臣于是尽皆噤声。 如此在三台之上潇洒数日,高湛终于等来了愿意顺应自己心意的人。 四月七日,青州刺史平阳王高淹上书称,黄河、济水清。 古语云,“圣人出,黄河清”。 如此祥瑞现世,圣人不是自己这位当今天子,又当是何人呢? 高湛见得高淹的奏书,不由一笑。 这平阳王正是二月时与平秦王高归彦一起,被贬斥到地方就官的北齐实权宗室。 如今能够上呈此书,倒也乖觉。 也罢,便让他多活些时日罢。 高湛心道。 —————— 齐太宁二年(562年)四月。 齐帝高湛以黄河、济水水清,尤为祥瑞,改年号河清。 高湛继位且四月,忠直用事之士日渐噤声,谄媚阿谀之人日益得宠。 自此,前时为高演稍振的齐国国势,复又转为衰微。 —————— 镜头转到南朝建康。 天嘉三年(562年)四月。 陈帝陈蒨以境内无事,征(三品)安右将军吴明彻入建康,授(二品)镇前将军,命其领中军二军六千人驻扎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