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月亮还没睡醒,破晓时分仍然挂在天上的时候,程双就站在了教学楼前。 她把头发放下又扎起来,扎起来又放下,重复了好几次,还是扎了起来。接着虚头巴脑地在十班和十一班交界的地方徘徊了好久。 “我数到三就迈进去”程双在心里默念,“一”,“二”,“三——” 她僵硬地走上前去,探头朝十班教室里面望了望。 居然没人。 有点庆幸,还有点失落。 一般清晨教室当然没人,但是会有发狠的孩子来得很早,比如她想找的这位, 听他们班同学透露的,这个点,他们班第一名总是在教室学习。 今天居然没来。 她与这位同学的渊源,得从小时候算起。 程双的爸爸是程双小学的保安。 四四方方的小保安亭里,正对着门口有一套较大的办公桌椅,放着来访人员名单记录和一些登记表。保安亭里还摆着一把有靠背和扶手的长长的红木椅。 小时候的程双放学后常常在爸爸那里写作业,等爸爸下班一起回家。 几岁的她蹲在水泥地上,把练习册放在那只长红椅子上写作业,累了就爬上椅子飞舞着玩偶滚来滚去或者睡觉。 爸爸在学校也认识了不少老师。有几位老师也每天和爸爸打招呼。 其中一位年纪不大但头发花白的大嗓门数学老师,和爸爸一拍即合成为了好友,二人时常一起喝酒。 这个叔叔路过保安亭看到程双也会热情洋溢,“这里太吵了,小孩去我办公室写作业吧”。 程双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叫去了好多次,顺带认识了一个小男孩,叫周南陌。 瘦瘦小小的,听说和程双同年,是那个大嗓门叔叔的孩子,每天安静地坐在那里写作业,背梁挺得笔直。 程双记得自己一二年级的时候成绩还挺差的,主要是语文不好,字也写的格外歪歪扭扭。而那个男孩子字写的漂亮,作文也经常被夸。 程双那时候一周要写一篇日记上交,遇到不会写的字经常问男孩。 她还记得小时候留着两个大麻花辫,晃脑袋的时候经常甩到男孩的脸上,男孩也不生气,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笑了起来。 小小的周南陌教过她一些字之后,有些程双第二次还是不会,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拍拍头说“我太笨了。” 没想到小男孩只是摇摇头,也拍拍自己脑袋说,“爸爸让我多和你学习,你思维比我活跃多了。”接着冲她笑笑。 程双那个时候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她发零花钱了,一定买一套心爱的图书送给面前的小伙伴。 但没能等到那一天。 三年级听说他们家父母离婚了,他跟着妈妈转学去了市里面,就再也没见了。 程双偶尔还能见到他的爸爸,连带着知道他的一些事情,所以也就没忘记过他的名字。 只是他的长相在记忆里模糊成一个小点了。 直到高一的时候,新生军训结训会邀请新生代表上台发言,念到他的名字的时候,她有些恍惚又惊喜。 回家的时候,跟爸爸提及此事,爸爸说确实是他,周叔叔说他数学没考好,省城一中那边差了两分,就填这里了。 程双没有理由去跟他叙旧,毕竟当时年纪太小。 直到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月考,打听到这孩子除了成绩好之外还格外努力的时候,就更不好意思了。 她记得高一上学年全校发过一次优秀作文,上面赫然硬着他的名字和俊秀的字迹。 那天傍晚,她第一次冲动地跑去小店买了本作文书,虽然没看几页还是放弃了。 但凡周南陌变成了一个稍微调皮风趣点的孩子,程双都去和他结交拜把子了。 可现在,程双连他还记不记得自己都不太笃定。 但老天念在他们也算有缘人,在高一学年还是安排了他们“相认”。 起因是周叔叔有一次来看儿子,惦念女儿心切的程双爸爸就委托周叔叔带点水果给程双,顺便给周南陌也备了一份。 疫情的缘故,门卫没让人进来,就只能打电话让他们两个去学校门口。 那是程双时隔六年来又一次站在那个男孩的旁边。 他留着不太短的寸头,个子已经很高了,眉清目秀,讲话还是温润如玉,笑起来眼睛咪成一条线,跟小时候一样。 再后来,他来十二班找过一次程双。 其实是年级老师让他去各个班的班长那里收齐前一天发的学生对于食堂的反馈表。 来到十二班的时候,因为是旧相识就顺带走进来和程双打了个招呼。 程双一边努力仰起头看着他,有礼貌地挥手说着你好哇,一边用尴尬地脚指头抠出来一套三室一厅。 怎么这种感觉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心跳的厉害。 程双啊程双,她咒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