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乃首善之地,聚集着天下英俊之才。
所以能揣摩出夏侯惠真正意图的人并不少,外舅王肃也是其中一个。
就在归来洛阳的第七日,他携妻儿归省外家兰陵侯府时,一场其乐融融的家宴过后,就被王肃带去了书房,二话不说就径直以此事告戒之。
“以稚权功绩与受陛下恩宠之隆,若有心寻一二俊才相助,易如反掌也!何必着眼那些已然被禁锢的浮华之徒?所谓利弊相依。虽然稚权可得推功之赞,然而却身陷沽名之嫌,此后庙堂刚直之公,或不将稚权视作公亮之臣也。”
王肃是这么指摘的,丝毫没有给夏侯惠留下狡辩的余地。
不过,夏侯惠也没打算狡辩。
他外舅虽然醉心于学术,但终究是官宦子弟,有些门道心里清楚得很。
一开始或许因为不在意没有细细揣摩,但都过了数日了,肯定也能后知后觉了。
尤其是这几日丁谧可没少与他人饮宴。
身为幕僚的丁谧如此作为,背后的夏侯惠是什么想法,不能说是路人皆知,但也算是昭然若揭了!
“外舅说的是。”
先是很恭敬的垂首拱手受训,夏侯惠才悠悠而道,“只是.哎,我也是出于无奈啊!一来,我虽然有所悔,但陛下既昭明了心意,我也就没有了半途而废的道理。另一,外舅也是知晓的,我早年不与人攀交,在庙堂也颇有恶名,京师之大,相善之人屈指可数。今虽也略有功绩于社稷,然而想寻一二俊才相助,何其难也!”
在女婿的恭敬态度下,王肃一开始还是觉得情有可原的。
毕竟受天子指使这点他是亲眼目睹嘛。
但听着听着,他便又忍不住瞪了夏侯惠一眼。
竖夫!
我才刚声称易如反掌,你马上就来一句何其难也,什么意思啊?
你这是在诉苦还是在打脸啊?
王肃顿时面色就有些黑。
但回想方才家宴时,看到女儿王元姬与外孙小去疾很快乐的样子,便又深吸了一口气,将恼意压下来后,才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责备道。
“稚权何故一叶障目邪!你乃谯沛子弟,与宗室无异,纵使碌碌无为,犹能令无数俊才争相投书求为幕僚!何况你累有功绩乎!再者,你虽已然自立门户,但长辈故旧犹不认你乃故征西之后邪!若稚权秉身持正、修德克己,礼贤下士,何愁无有俊才来投!”
我知道你说的都对,但是.我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来礼贤下士啊!
难道你都没有发现,正值壮年的天子曹叡现今都已经眼袋沉沉、双鬓霜白、目光无神,未老先衰的迹象尽显了吗?
夏侯惠心中尽是无奈。
虽然知道外舅是为了他好,告诫的也金玉良言,但他实在无法应允下来。
只是,他也知道,他的理由无法宣之于口。
至于能否阳奉阴违
还是算了吧。
现在还是推崇一诺千金的。
若是王肃知道了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以后就对他这个女婿避如蛇蝎了。
“外舅以正言教诲,我本应垂首受教。”
思来想去,他还是起身行礼回绝,尽可能委婉的说道,“只是,陛下将有事委以我,令我无瑕徐徐修德以期待俊才来奔矣。至于何事,还请外舅恕我不能明言。”
嗯?
或许是提及了天子的关系,王肃微微蹙眉轻作鼻音,便也不再指摘了。
脸色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瞧得真切的夏侯惠,连忙趁热打铁的说道,“外舅,我并非奸佞之徒,虽然现今有沽名钓誉、收买人心之嫌,但出发点是为了忠君之事,故而不敢惜名也。此外,外舅方才所言,或可寻我先君故旧子弟助力,唉!自我先君身殁汉中且被武帝定下恶名后,我家便几无有故旧亲善之家了。”
“故征西唉”
王肃喃喃了句,便也垂头叹息了起来。
从虎步关右到白地将军,整个魏国朝野都知道其中的是非曲直,也不敢置喙。
沉默片刻后,他才继续说道,“稚权此言仍有谬处。世风日下,难免人走茶凉,但世间岂无有重情义之士?再者,稚权若想寻俊才相助,为何不曾来问过我?”
你?
醉心学术的你,能有什么人才推荐?
且王司徒都病故多年了,曾经擢拔的门生故吏也早就升迁显职,不可能屈尊给他夏侯惠当爪牙了啊!
夏侯惠一时哑然。
他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王肃今日的怒气,很大一部分缘由是因为觉得自己被忽视、甚至轻视了的缘故。
当然了,他不可能当面揭穿。
连忙起身躬身告罪,卖乖道,“此乃我之过,还请外舅见谅。且我并非没有想过来求外舅助力,只是后来觉得外舅乃当世大儒、醉心经学之事,实在不敢以这些俗事来叨扰。”
“嗯。”
这次,王肃拈须颔首,还露出一缕笑容来,“家中叙话,毋庸多礼。还有,日后莫说这种见外的话,你我舅婿,理应表里扶持,何来叨扰之说?”
“唯。”
夏侯惠依言入座。
而王肃也慢条斯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