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载欢载笑;个别人似是还多饮了,趁着醉意摘下冠帽扯开衣襟、手舞足蹈的在鬼叫着什么,就挺放浪形骸的。
犹如服用了寒食散一样。
醉酒那厮,该不会是魏武假子何晏吧?
“夏侯将军,陛下方才有言,声称将军若到了,便乘小舟过去同乐。”
一侍从撑着小舟过来,冲着夏侯惠行礼道。
“不了。”
看着乌烟瘴气的一幕,夏侯惠不假思索便出声回绝,“你代我向陛下告罪,就说我少时几溺毙,今犹畏水如虎,不敢浮舟。”
呃?
这样的作答,让那侍从一时哑然。
或许,他就没有想过竟有人胆敢直接回绝天子之意罢。
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呆呆的杵了片刻,最终还是应了声,复划舟过去池心御船禀报了。
而夏侯惠脸上毫无惶恐之色,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池边,眯着眼睛观察着御船之上的变化。
善射之人,目力与耳力都是极好的。
所以他也发现了,自那侍从靠近御船躬身与天子作答后,原本喧哗的船上之人皆噤若寒蝉,就连醉酒之人都被身边的人给按着了。
然后,还有几个人靠近天子似是在说了什么,有些夸张的晃头振臂之态显露出了他们的愤慨情绪,只是曹叡并没有什么反应。
又过了一会儿,天子曹叡便起身独自下了御船,改乘一小舟往阁道钓台那边去了。
而方才来召他上船的侍从,则是飞速划水朝他过来,人未到跟前就大声招呼道,“夏侯将军,陛下令将军移步往钓台。”
“唯。”
应了声,夏侯惠连忙绕着池畔大步而行,但终究比不上乘小舟的曹叡快。
步入阁道钓台时,衣襟与袖口处沾着不少酒渍的、鬓发稍微凌乱曹叡已然在座,正略昂着头,对他睥而视之。
很显然,他对夏侯惠的行为很不爽。
尤其是他前番在淮南之际,还得悉了夏侯惠用兵淮阴,往返可都是乘坐舟船的。
夏秋淮水暴涨的时节都敢浮舟,而今却面对一个小水池的时候,竟当众抗命,声称自己“畏水如虎”!?
“臣中坚将军惠,拜见陛下。”
小趋步入内,端正跪坐罢,夏侯惠行礼参拜。
天子曹叡没有当即出声,而是目光在他身上睥睨了片刻后,才声音清冷而问,“稚权畏虎邪?抑或朕邪?”
“回陛下,臣惠皆畏之。”
闻言,夏侯惠恭敬作答,“只不过,若虎欲噬臣惠,臣惠奋力搏之;若陛下欲诛臣惠,臣惠束手待毙。”
“嗯.....”
这个回答让曹叡面色稍霁。
但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责骂道,“朕不过偶来心情,与众近臣浮舟作乐而已,并无失纲之事。稚权若不欲同乐,婉言谢朕即可,何以抗命拂朕之兴邪!”
“臣惠惶恐。”
垂头告了声罪,夏侯惠脸上半点愧色都无,朗声而道,“陛下,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臣惠才疏学浅、德行不著,唯以敢言敢死侍君而已。”
你!
不由,曹叡再度竖起了眉毛。
只不过他胸口急促起伏了几次后,最终还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为君多年,他知道臣子与臣子是不同的。
比如他不能要求一个务实、能为国裨益的臣子,还要具备逢迎君上的品行。
况且,对比先前的《阿房宫赋》而言,夏侯惠现今只是来了句“畏水如虎”而已,已经很收敛着性子了。
唉,罢了。
对此竖子还是莫要强求太多了。
自我宽解了一番的天子曹叡,缓过了心中不悦,招呼夏侯惠起身入座时,还改言其他,“稚权风尘仆仆、戎服污垢,竟不知面君之前,先行沐浴与整理仪容邪?”
“回陛下,非臣不知,属实不敢耳。”
依言入坐的夏侯惠,露出笑颜道,“臣惠甫归京,得悉陛下为臣惠起高第,铭感五内,亦不敢怠慢。若沐浴整理仪容再来谢恩,便无法彰显臣惠感激之切了。”
“竖子竟敢作佞言!哈哈哈~”
也让曹叡顿时心情转好,笑骂了句,才戏言问之,“朕起高第授之,稚权心喜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