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候,楚柔打水在房中洗了澡,正要往廊下梳头,忽见树丛里人影攒动,便走近了两步,问:“谁在那儿?”一个嬷嬷走了出来,楚柔认识她,乃胤禛的奶妈子,遂忙的行了一礼,“嬷嬷好。”嬷嬷面色讪讪,冲她回了礼,也不说话,一转身就悄悄进了德嫔的屋。
楚柔见里头来客,忙擦干手心,在茶房装好茶水,端着漆盘款款入里殿奉茶。帘幕低垂,屋里隐隐有说笑声,楚柔没仔细听,掀帘入内,一头撞见慎儿把一只荷包塞进嬷嬷怀里。嬷嬷半推半就,接连笑道:“主子放心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办得妥妥”
“谁让你进来的?”德嫔怒目圆瞪,似要将人活剐。
楚柔浑身一颤,茶盘摔落,碎瓷四溅,茶汤汁水流了一地。她诚惶诚恐跪下,“奴婢失仪,请德主子恕罪。”嬷嬷见德嫔不悦,自己又是外人,忙福身道:“奴婢告退。”
德嫔敛住怒意,亲热的笑道:“您慢些走,我便不送了。”
嬷嬷连连道:“主子客气。”待人出了门,德嫔二话不说,扬手便给了楚柔一巴掌,“你长点记性,往后没我的命令,不许你出入内殿,听见了吗?”楚柔委屈至极,她隐约觉得德嫔与嬷嬷之间甚为奇怪,但那嬷嬷乃胤禛的奶妈子,德嫔想讨好她也没什么奇怪,遂并未多想,胡乱收拾着地上碎瓷片,战战兢兢道:“奴婢遵命。”
等楚柔端着茶盘退下,慎儿假装随意道:“主子若讨厌楚柔,尽可让内务府将人领走,再换一个乖巧的人来。她终日鬼鬼祟祟的,一会去奉茶司,一会去枕霞阁,鬼晓得她会说些什么。”德嫔已平息心绪,摊开一张宣纸,研墨誊写经书,“你也知道她姐姐乃乾清宫的掌事宫女,与江妃来往过密,怎么不让着她些?”
慎儿猜不透德嫔心中所想,谄媚道:“乾清宫掌事算什么?也都是奴婢罢了。再说,江妃怎能和主子您比,她连生了两个公主,有何盼头?”她的话钻进了德嫔心坎里,但德嫔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我知道你有股机灵劲儿,在我跟前就别装模作样了。总之,楚柔不能动,只要她一日在我手里,是我的奴婢,便如同把楚研捏在手里一样。”
夜幕降临,寿康宫后殿灯火昏暗,甬道上稀稀疏疏的点着数盏壁灯。半人高的野草几乎要埋过曦儿头顶,若湘和素兮打着灯笼在前面开道,好不容易才穿过庭院,走到淑妃寝殿前。两个缺了牙口的老嬷嬷穿着夹衫哆嗦着在廊下吃酒夜值,见了人来,连忙慌里慌张起身,又绊到板凳摔了个底朝天。胤曦噗嗤一笑,指着老嬷嬷道:“她们好搞笑!”
“搞笑”这种形容词语,也是在蓅烟那儿学的。
蓅烟横了她一眼,狠声道:“下回你摔跤了,额娘也站在旁边笑你。”语毕,提裙上前,亲自将两位老人扶起,问:“有没有受伤?”老嬷嬷们没见过江妃,一时有些踌躇,倚着蓅烟的力气站起,拍着屁股露出门牙,笑道:“没事没事,您是”
胤曦骄纵道:“没眼力见儿的,连江妃娘娘都不认识!”
老嬷嬷们一听,忙的要跪下,“奴婢见过江妃娘娘。”蓅烟一手搀着一个,说:“不必行礼了,咱们是来探望淑太妃的,劳烦你通传一声。”
老嬷嬷答应着,引着蓅烟等人往里走,嘴里说:“脚下黑,您慢着点儿。”蓅烟环顾四周,只见树木葱荫,黑黢黢的房梁矗立远处,虫鸣猫叫,每走数百米方有一盏小灯。未至寝殿门口,便听见里头有骂声传来:“喊了半天没人答应,都干什么去了?给我倒碗热茶来。”音落,便有宫女扭身出来,一见蓅烟,连忙行礼,惊讶道:“奴婢给江妃娘娘请安,给曦公主请安。”
蓅烟道:“劳烦通传。”
宫女没往屋里走,站在门槛边微微挑起帘子,犹犹豫豫的说:“太妃,江妃娘娘来瞧您了。”淑太妃对江妃有所耳闻,毕竟是宫里最得宠的妃子,谁没有听过一两句闲话呢?可她与江妃素无瓜葛,她实在无法料想,便问:“江妃?枕霞阁的江妃?”
蓅烟客客气气道:“正是臣妾。臣妾来给太妃请安。”
淑太妃依然坐着没动,她的思虑甚多,一来先皇驾崩后,她们这些太妃在宫里已经没有任何地位,连住处都被让出来,一个个全部搬进鸟笼似的寿康宫。二来她从未与康熙的后妃有过牵扯,也没有利用价值,在宫里嘛,讲的都是你来我往,你若没有可利用的地方,我又何必与你来往?她想了又想,才洋洋道:“进来吧。”
到底她是长辈,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不算失礼。
胤曦不愿进去,蓅烟拎着她的脖颈,低声说:“你把东西还回去,乖乖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否则”一顿,龇牙道:“让你皇阿玛来教训你!”
淑太妃见素兮怀里抱着一盆兰花,甚觉眼熟,正是狐疑间,听见蓅烟客客气气道:“是胤曦无礼,瞧着兰花好看,就擅自拔了回去。”淑太妃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她原本盘膝坐在藤椅里洗脚,听蓅烟说完话,气得把脚盆一踢,弄得水花四溅。
胤曦到底有些惧怕,往蓅烟身后一躲,眼巴巴的抬头,“额娘,我不敢!”
蓅烟反手抱着她的肩膀,拍了拍,轻声说:“犯了错不打紧,但是要知错就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