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天紧张的施工劳动,专业队员、民工和工作人员本来都相当劳累,然而谁也不想去睡觉。近些年,文娱生活极端缺乏,舞台上、银幕上就那么八部样板戏翻来覆去“炒现饭”,因此大家热切地盼望着观看省政府的慰问演出,况且又是高水平的艺术表演。今天除了新编排的歌舞和乐器演奏以外,还有两个特别吸引人的节目——现代花鼓戏《打铜锣》,和传统花古戏《送友、访友》。 平步青和诸葛智入场时,正在演出《送友》。舞台上,祝英台女扮男装,十分友爱地拉着梁山伯的手唱着: 兄弟们挽手出书房, 抬头见门外粉壁墙, 粉壁墙上画麒麟, 麒麟头上一凤凰, 凤凰口吐七个字, 状元榜眼探花郎。 只等朝中开科考, 梁兄必中状元郎, 金花银花梁兄戴, 凤冠霞帔弟承当。 扮演祝英台的演员,本来是个著名花旦,演出时,细腻地刻画着祝英台的每点细微动作和心理活动,又能处处注意梁山伯的神情变化;由于基本功扎实,唱腔圆滑悦耳,体现了清爽淳美的音质特色,成功地塑造了祝英台的艺术形象,获得了良好的舞台效果,赢得了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 平步青此刻却身在曹营心在汉,根本无心观赏戏曲;一支烟还没有吸完又接上一支新的,一口一口吸得两腮都凹进去了。他时而凝神冥思苦想,时而睁眼左顾右盼,仿佛觉得并不是坐在剧院里,而是来到了一座阴森森的充满过堂风的陈旧古老的宅院里,乱七八糟,到处是嚎春的母猫,令人可恶而又可怕。 当他回头看见后排空出了一些座位时,便用眼神向诸葛智传话,诸葛智似痴非痴,泥塑木雕般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蠢事。“混蛋,猪一样的混蛋,跟不上我的脚步,量他办不成大事。”平步青鼓了鼓腮帮子,转念想道:“该动手了哒。”他坐不安稳了,装出一副悠闲的姿态,吸着烟踱到后台,再从侧门溜了出去。 剧场里的戏在一幕接一幕的演下去。《打铜锣》这个精彩的节目最投合观众的口味,当蔡九甩开林十娘的手,唱起“叫声十娘你莫拖,旁人看到像什么”的时候,许多青年人狂热得忘乎所以了,摹仿着舞台上的一腔一调和一招一式,即席跟着哼起来,手舞足蹈地动起来——好热闹哟!——台上在演,台下也在演,笑声掌声不间断,锣声鼓声一浪高过一浪。 由于场内的气氛十分快活、热烈、闹哄哄的,没有人觉察外面起了大风。风愈来愈猛烈地呼啸起来,当剧院受到一次强烈的扫荡时,观众才被震惊得静止下来。 在随后的沉寂中,可以清楚的听见狂风的怒吼和咆哮了。刹那间,风声又被一阵咵嚓嚓的轰响所淹没,电灯也熄灭了。黑暗中,从外面传来了惊心动魄的失声叫喊:“出事故了!摔死人了!” 剧院里顿时骚乱起来——大家都要冲出去,可是大门和侧门都被人从外面锁紧了。 时间在一秒钟一秒钟飞快地流逝,人们感到胸口上像压了一块掀不动的巨石,连呼吸都分外困难了。 魏竟成贴着韩昌仪的耳朵说,“得想办法突破围困。” 他带头冲向一个窗口,用力一拳打开了窗页,观众跟着他往外跳。韩昌仪和余太山也把门砸开了。诸葛智吓得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死死抓住坐位的靠背。过了许久,他才开始仓皇地张罗: “大家安静,安静,安静下来。现在,请共产党员、科室负责人和专业队长向我靠拢。” 指挥失灵。诸葛智喊破了嗓子,但是没有人听。人如潮水般涌出剧院,向施工场地奔去。 “第六工作队的跳板桥垮了,正副队长摔进了基坑。”消息似乎是从半空中掉下来的,霎时传遍了整个工区。 汽笛拖着长声,一阵紧似一阵地吼叫。 高音喇叭连续不断地呼喊,发出紧急通报。 顷刻之间,风声、雨声、汽笛声、喇叭声和呼号声,互相应和,织成一片,如猿啼空谷,似战马悲鸣,把施工场地搅成了一锅鼎沸的稀粥。 电灯复又亮了。 水电站工地的基坑周围,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工区医院院长苗回春和医护人员下了基坑,保卫科为数不多的人员在那里维持秩序。诸葛智出现了,他颠踬着凑拢去,一股鲜血的腥味灌满了他的鼻孔,一阵可怕的呕吐揪住了他的心脏。他感到喘不过气来,恐慌极了,害怕会因为窒息而失去知觉。他悄悄地把手伸进上衣里面,不断按摩着胸部,贪婪的像小鸟呑食一样费力地吸了几口空气——天呀,好难受哟!——真想马上倒在床上,把脸转向里边,使劲闭住眼睛,不看,不听,不想,也不接触外界,全身冻结起来。 史光荣仰面朝天躺在炸碎的乱石堆中,血肉模糊,胸脯在不规则的动弹,嘴和鼻孔都在冒血。苗回春刚刚作好急救准备,他的脸色陡然变得乌黑,头往旁边一歪,停止了呼吸。横躺在史光荣身旁的副队长孙伟,暂时也失去了知觉。 根据当时在场的人介绍,发生事故的当天下午,汤业兴的九队提前完成了基坑去碴任务,史光荣不甘心落后,又怕影响明天的打洞放炮,便和孙伟商量了一下,决定安排几十个看戏的专业队员去加班突击。可是,他刚踏上跳板桥,风雨大作,还没有来得及起步,板桥就往下滑。孙伟连忙伸手去抓,由于用力过猛,身子扑空,也跟着史光荣连人带跳板一起摔了下去。 救护队用担架把史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