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尘赶到的时候, 谢琅手里还掐着雷诀,半空雷声轰隆作响,却迟迟劈不下来, 而他失神似的,向心魔处又迈了一步。
旁边两个小弟子一道一道迅速引着符咒去攻击心魔, 奈何道行太浅,完全阻挡不了那东西来势。
黑气在谢琅身上蔓延起来, 他双目紧闭, 眉头蹙起,是在忍着痛的模样。
小弟子转头看见有人来——看样子还是厉害人物,连忙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也顾不得尊称:“快救救观主!”
空明身上浮现金光,佛印隐约成型,要去攻击心魔——他们此前已经知道, 心魔世与人间世相互对立,因而越是接近天道的招式术法, 越能克制从心魔世过来的这些东西,如道门“替天行道”的雷诀、佛门镇邪渡魔的“慈悲”法印。
“再等等,”陈微尘看着谢琅,“看他能撑到几时。”
谢琅身上黑气越来越盛, 与此同时, 心魔的轮廓却越来越像一个漆黑的人。
他尽管拼命抵抗,仍不受控制地朝心魔一步步走过去,而心魔也在一步步向他靠近。
越来越近。
小弟子嘴唇颤抖, 脸色苍白:“来不及了……前天沈师弟就是这样,等他们走到一起,人就疯了,发一阵疯,就再也没气了……”
心魔伸出手来,朝谢琅左边胸口探去。
谢琅嘴角紧抿,脸色苍白,眼皮颤动,用力想要睁开眼,艰难地喘一口气,却也没能挣脱,眼中流下两道殷红鲜血。
漆黑的手穿过灰色的道袍,他猛地颤抖了一下。
小弟子喃喃道:“不……”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只手无声穿过心魔的背后。
心魔的动作为之一滞。
它口中发出嘶哑的“嗬嗬”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两个小弟子惊疑不定地向后看去。
只见心魔背后有人一身黑衣飘荡,面无表情。
黑气在他周身缠绕着,原本俊秀的眉眼因为散下的长发与眼尾一道黑气,添了森寒的邪气与煞气,一时间竟分不出是人是魔。
谢琅软软向前倒去,被叶九琊扶住,安置在了一旁亭子里。
足足半天后,谢琅才算醒来。
醒来时,陈微尘的手正在他胸口上比划着什么。
他此时并没有变回原本的样子,还是暗银纹的黑袍,连肤色都比往日苍白了几分,眸子黑而深,冷冰冰若有所思的神色让谢琅打了个寒噤:“你……”
“他想进你这里,”陈微尘将手按在他左胸心脏处,“觉得这样以后,就能也像你一样了,可惜 ……”
谢琅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冷汗从额角滑下来:“你救了我?”
陈微尘转过头去。
谢琅循着他目光看去,见漆黑的细锁链缚着形状狰狞的心魔,它拼命挣动着,却被牢牢锁紧,怎样都挣不开。
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问:“看到了什么?”
年轻的观主平复一下自己的呼吸,闭上眼,许久才睁开,道:“看见了许多年前,那次我下山的时候……村子没了,到处都是火,路上横着尸体,有被刺死的,有被战马踏死的……墙角溅着黑血。我拿着一根拂尘,往家里去——我爹的尸首就在门口,井里是我娘。”
他目光茫然,仿佛再次置身那烽烟与血海中:“我接着往里走,东西碎了一地,南边的屋子已经着了火,清圆……只有清圆一个,摇摇晃晃从屋里爬出来,毛被烧焦了一片,耳朵也伤了,她那时候还小,看见我,轻轻叫了一声……”
谢琅张了张嘴,却再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只红了眼睛,两行眼泪滑下脸颊。
许久,他才接着道:“我想逃走,想醒过来,怎么也逃不出。我师父教我,说世事无常,生死有命,莫念,莫恨……我以为,我早忘了,可——”
陈微尘将指尖放在他额头上,手指冰凉,使谢琅缓缓回过神来。
“我想他们,我好恨……”谢琅最后再次闭上眼睛,这次不是昏迷,而是因为心神过于疲倦睡了过去。
陈微尘为他理好衣襟,看向被缚着的心魔。
他又想起去年的秋天,几人在锦绣城外时,谢琅提起自己过往,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只说家人在战火中死绝,说算不得什么伤心事,说早已超脱了。
——可那那想要超脱、不愿回头看的,却并未随着寒来暑往十几个春秋的清心修道烟消云散,而是深深、深深埋进了心魔世里。
“让你们观主好好休息。”陈微尘吩咐侍立的清净观弟子,“我既然来过这里,其它零星的心魔便不敢再来,让他暂且不用担心。”
弟子摸不清他的来路,只知道这人十分厉害,虽然身上的黑气极像心魔,却是与叶剑主与空明大师一道来,又站在自家观主这边,恭敬行了谢礼。
“另转告他,心魔我们带走了。他虽境界下跌,可也未必不能借机再进一层。”
弟子们应了声是,送他们离开。
拿出信物来,要回指尘时,陈微尘却住了脚步。
叶九琊看向他的时候,他目光有些躲闪,略垂了眼睫。
“我不去了,”他道,“我修为已经好了,指尘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