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实诚,知道老夫喜欢什么。”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对面的锦衣少年。
脸上刀削斧凿般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一丝笑意。
宁策脸色谦和,双手放在膝盖上,打量着这位西军名义上的统帅。
七十余岁的老人,须发皆白,腰杆却挺得笔直。
他身体虽然瘦弱,但看上去,却如同盘根老树般坚韧,尤其是始终眯着的双眼,每当他微微睁大眼睛,宁策便觉得有些吃不消。
老人的眼中,仿佛有无数的尸山血海,只要睁一睁眼,那股如刀锋般的杀气,便会四溢开来,让人难以直视。
这,或许就是戎马多年,征战沙场,自然而然生成的杀气吧?
宁策暗自想道。
“粮食五万石,铜钱三万贯,”老种拿起案几上的礼单,随意瞥了一眼,“宁大人送此重礼,莫非有求于老夫?”
宁策急忙摆手,“老将军想多了,前线将士,为保护后方百姓,出生入死,浴血厮杀,这点物资银钱,不算什么,乃是下官的一点心意。”
老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宁策拿起茶盏,随意打量周围。
屋子很大,家具却不多,用来招待客人的太师椅和案几,已经有
些陈旧,很多地方都磨掉了漆。
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兵,站在老种身后,充当仆人的角色。
老种看上去也有点寒酸,穿着一袭普通的青衫,臂弯处居然打了好几个补丁,好像这位老将军,经济状况不太好。
相比来时童贯那异常奢华的府邸,老种的府邸看起来显得简陋很多。
按理作为朝廷命官,老种不会缺钱。
但宁策知道,老种和他的岳父刘法一样,把家中的银钱,都用在部队上了,为了维持偌大西军,为了抵抗来自西夏的凶恶敌军,种师道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想尽一切办法。
短暂的寂静过后,老种缓缓开口。
老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宁大人是聪明人,老夫的时间也宝贵的紧,有什么事,请明说吧。”
宁策笑了笑,便道:“下官从凤翔府而来,刚刚见过童殿帅,殿帅大人对如今的局势很是乐观,打算近期点齐兵马,再度征讨西夏。”
老种闻言,不禁冷哼一声,“打仗岂是那么容易的?李乾顺,察哥,哪个又好相与?为今之计,我军应稳打稳扎,缓缓图之,方为上策。”
宁策急忙道:“下官也是这个意思,但童殿帅也是一番为国为民之心,下官完全可
以理解。”
老种摆了摆手,“你不必多说,你的意思,老夫明白,老夫绝不会同意童贯的冒进战略。”
宁策心想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西军的权力结构是这样的,统帅是老种,刘法是大将,童贯是监军。
这三人里,最不懂兵的,就是童贯。
但最得皇帝信任,权力也最大的,却是童贯。
老种既已旗帜鲜明地反对童贯的冒进战略,宁策就放了心。
毕竟他的岳父刘法,在历史上,便是因童贯不切实际的命令,仓促出兵,遭到埋伏,最终战死沙场。
有老种在,多少对童贯是个制约。
毕竟老种在军中威望深厚,甚得军心,刘法说起来都是他的晚辈。
“除此之外,下官麾下大将杨志,史文恭,鲁智深等,皆是忠心报国之士,来日讨伐西夏时,下官打算让他们率军,跟着刘法将军,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不知您意下如何?”
“杨志?是杨家的人?”老种微微侧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宁策嗯了一声。
“鲁智深?”老种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鲁达这厮,如今成了你手下?”
宁策心想此老虽然年岁已高,但心思敏锐,记忆力强,不次于年
轻人。
竟然还记得鲁智深。
于是便道:“正是此人。”
老种微微一笑,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
“老夫听闻你练出两千兵马,甚是锋锐。”
宁策顿时心头巨震,急忙道:“下官也是随便练练而已。”
老种哈哈一笑,道:“驸马爷既有所求,老夫岂敢不从?此事,老夫同意了。”
片刻之后,宁策告辞离去。
老仆拄着拐杖,一拐一瘸地来到老种身旁。
老种将礼单扔到他怀中,“这些钱,给儿郎们分下去吧,朝廷的饷银已两月未到,这笔钱粮,正好可以顶上一阵。”
老仆捏着礼单,脸色有些犹豫。
“有屁快放。”老种冷哼一声。
老仆急忙道:“大人,属下听闻,宁策乃襄州巨富,琉璃香水皆是此人发明,刚才他明显有求于大人,您为何不趁机向他再索些好处?”
老种闻言,当即冷笑一声,“刘义,老夫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宁大人自带家丁,自带粮草兵饷,上阵杀敌,为国效力,老夫岂能刁难于他?”
老仆惶恐退下。
望着宁策消失的方向,老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驸马爷,也不容易啊。”
宁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