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遥如飞鸟般坠落, 远处黄沙漫天,而她距离发黄的天空越来越远。
高大的北墙上一个黑影闪过,支援部队还在赶来。
他们记得庄临队伍的死亡, 这次准备很充分,难免抱着来复仇的决心。
狙击手的瞄准镜没有放下, 他再次扣动扳机, 子弹穿过齐老师的身体,打出一个黑色的洞口,伤口边缘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而齐老师还在奔跑,她一跃而下, 因为身体只有一半,像是一只残疾的老鸟, 子弹接二连三穿过她的身体, 她都没有去多看一眼。
齐老师竟然没有逃跑, 反而是在拯救祝遥, 黑色的虫子从身上蠕动而下, 大概是力竭,人们终于看到她真实的“皮肤”,像是一棵枯死的树,树皮皱巴巴的,那些小飞虫就附着在她的皮肤上生存。
蠕动的虫子在半空中汇成一股,比自由落体的祝遥速度更快, 像是伸出了一张黑色的手抓住了祝遥的身体。
但祝遥的身体正在下坠,齐老师只能跟着向下翻滚,瞄准镜中看到这样混乱的一幕于是停止开枪,支援部队的飞车在北墙顶上降落,全副武装的猎魔人朝着墙下看去。
齐老师包裹住祝遥, 像是一位奋不顾身的母亲去拯救自己的孩子。
她已经没有人形,就像一张徒劳的脆弱的树皮,她抓住祝遥的手大喊:“给我!”
“快按,不然我杀了你!”她大概知道自己的吼叫只是徒劳,但不肯放弃一丁点扭转的机会。
子弹没有爆掉祝遥的头颅,狙击手执行了宣情的命令,射击目标在胸口,优先让祝遥失去行动力。
那片血花绽放开,白大褂此时完全被染红,齐老师按住她的胸口止血,愈合剂的针口扎进。
“你别死!”齐老师面目狰狞,对着祝遥怒吼。
祝遥嘴角不受控制溢出鲜血,她知道自己大概伤到了动脉,只是没想到来拯救自己的是齐老师,她们都是上一辈的老人,早就被时代抛弃在洪流之外,彼此之间难免惺惺相惜。
年轻人对死亡无所畏惧,老人却极其恐惧,尤其当身边人一个个倒下时,总觉得下一个死亡的是自己。
所以不论是宿敌还是朋友,死亡时会让另一人感到不安,祝遥的死也让齐老师感到同样。
齐老师听不到祝遥的回答,自己翻找答案,她不知道祝遥究竟有没有设置祝宁的按钮,是否真的存在那么一个可以关停实验体的东西。
如果存在,是按钮形态?是语言输入?是一条代码远程操控?还是只需要祝遥一个意念,然后不管身在何处的祝宁都会立即停止动作,成为自己的傀儡。
祝遥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她控制欲这么强,这么重要的后门一定会设置。
祝遥刚才在口袋里摸索,好像要按下什么,齐老师坚信那东西存在,只是被清洁中心的人打断。
很快她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玩意儿,齐老师愣了下,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有点怒不可遏。
一把袖珍枪。
连一颗子弹都没有,跟玩具枪差不多,而祝遥刚才就是那样漫不经心地扣下了扳机,不会杀死任何人,也不会扭转局势,像个魔术的假把式,更像一个玩笑。
阿尔法系列之母,在全世界存亡的关键时刻,在自己濒死之前,只是开了个玩笑。
咔哒咔哒——
齐老师按了两下,用力一捏,脆弱的金属外壳在她手中粉碎。
齐老师怒视着祝遥,拎着她的领子让停止,可对方只是微笑。
好像一场积蓄多年的报复展开了,世界和复仇之间的选择题,祝遥早已选择了复仇。
她憎恶自己,齐老师读到了祝遥的眼神。
还要以什么来威胁呢?祝遥不在乎生死,没有爱人,没有软肋可以拿捏,她都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又要怎么劝说。
齐老师对她毫无办法,只是恶狠狠重复:“别死,你别死。”
她声音很低,像是恶魔的低语,她想要以此来折磨祝遥,起码让对方痛苦,她脑海中的报复计划没有展开,理智让她立即收拾残局。
“陆鸢,”齐老师喃喃自语,“陆鸢。”
她反复念着女王的名字,计划没有失败,她要去联络陆鸢。
陆鸢和过去的刘瑜不同,刘瑜是她看着长大的,但刘瑜却不愿意让齐老师接近自己的女儿,她划出了安全范围,跟齐老师做了约定。
“在她成熟之前,让她当个普通人吧。”刘瑜在病床前,刚出生没多久的陆鸢缩在她怀里小小的一团。
齐老师不只是一个无情的引路人,她是刘瑜的教母,在伟大事业中掺杂私欲的下场就是这样。
这么多年来她都只是远远观望着小公主成长,齐老师没有错过陆鸢的任何一个瞬间,尽职尽责当个教母。
现在她打算去直接联络陆鸢,齐老师的存在是一种威胁,让刘瑜不能反抗自己的命运,同样也可以让陆鸢不能反抗。
就算陆鸢不行,陆家家主还活着,其他从乌托邦回来的人也还活着,实验从来都是多线展开的。
事情失控了,她要让一切回到轨道。
“陆鸢,陆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