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尉虽是布衣,却不似众人着短褐布裙,而是着长襦青衫。另外还有两人,也一般打扮,一人在先,大梁尉和另一人在后,仿佛是前一人的随从。三人在掌柜的引领下进到后院,众人一起立起,很自然地列成两排,差点又要行礼,却被大梁尉拦住。大梁尉上前一步道:“吾等今晚与这两位掌柜同行。”说得众人一脸茫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那两人却也只一笑置之,似乎也不想多言,前行的先生只拱手道:“多有得罪,万乞宽恕。”随后望了大梁尉一眼,对米铺掌柜道:“吾等已齐,船货可已齐备?” 米铺掌柜道:“看天色还未大暗,还需稍待。” 先生道:“吾等欲往一观,愿掌柜引路。” 米铺掌柜道:“那里甚是褊狭,且多鄙人,恐有冲撞。” 大梁尉随道:“不妨。”于是前行的先生道::“目下坊内闲人已尽,哪里找不到个清闲之处。” 米铺掌柜道:“如此,请随我来。” 于是米铺掌柜前头带路,大梁尉一行十余人在后跟随。由于已经收市,坊间人迹已稀,偶遇几个,也都是米铺掌柜上前搭话,只说是自己的大客户;前行的先生也上前答应,都是商人间的自然熟,也没有人多问。一行人过了桥,来到市坊北边,再拐进一条街巷,尽头是高墙大门,与众不同。门口有武卒守卫。米铺掌柜上前搭话,一位着深衣的先生上前验过节符,随手往武卒手中塞了几枚铜钱。武卒打开一扇小门,放众人进去。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这里是市场的码头。鸿沟边上被挖开一个大湖,湖中各色船只系泊在码头上。岸上则是好几排仓库,台基高筑。门边、道旁、码头上,到处都有衣甲鲜明的武卒持戟而立。各个码头都有人伕或卸船,或装船,货物形形**,不一而足。在米铺掌柜的带领下,一行人沿着一条蜿蜒的小道,来到一个比较偏远的码头上,码头上的人伕正在往船上运货,不用仔细看就知道,那是一担担粮食。米铺掌柜将一行人带到码头上一名穿长襦的人那里,点头哈腰了几句;前行的先生也上前,拉扯寒喧了一番。穿长襦的望了随行的人一眼,便他们领到一艘客船上。这条船舱内陈设并不华贵,但却十分宽敞,四围有席,中间有案,瓮罐碗盏,十分齐备,收拾得也很洁净。码头上的对前行的先生道:“按先生之意,但以简净为要。不知中意否?” 前行的先生道:“甚劳甚劳。”边从怀中掏出一锭黄物。码头上的掂了掂,道:“还有找赎。”前行的先生道:“聊备一茶,何言找赎。”码头上的一笑,把那黄物揣进怀中,殷勤请众人进舱入坐。取出一只碗,顷出一碗水,放于前行的先生身前案上。 前行的先生道:“尚要几时方备?” 码头上的道:“不多时了。”又自傲道:“千担白米,非寻常可办,先生要找第二家,可是没有了。” 前行的先生道:“非如此,何以梁粟之名满天下。某自是慕名而来。” 码头上的道:“岂敢岂敢。先生一掷千金,豪爽,令人敬佩。” 前行的先生道:“某初入道,即得梁粟豪俊相助,幸甚幸甚!” 码头上的道:“先生初入道?如此做派,虽老手不如也。” 米铺掌柜道:“先生初入米道,此前贩盐马,亦是老手。” 码头上的道:“难怪难怪,难得难得。非是某说嘴,贩盐马毕竟不如贩粟米安稳妥贴。” 前行的先生道:“若非如此,某何以转行。今后倒是要梁粟家提携帮带。” 码头上的道:“先生之行,豪爽洒落,必非常人,梁粟家倒是要仰赖了。” 前行的先生端起案上的水碗,一饮而尽;随从瓮中再顷出一碗,奉于码头上的先生前,道:“多感盛意,聊备一敬。” 码头上的接过碗,道:“岂敢岂敢。”也一饮而尽,随即说声“我去监船”,告辞而去。众人都起,三位先生直送到舱口,执礼而别。 本来一行年轻人已经不再拘礼,今见几位先生仍是执礼如仪,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进到舱中,只能拘谨地跪坐在席上,不发一言。前行的先生哈哈一笑,对大梁尉道:“布衣俱皆如此礼仪,可见贵邦礼教之盛!” 大梁尉知道先生是在说笑,便对众人道:“都不要拘礼,都不要拘礼。”随对前行的先生道:“若非先生指教,吾等哪里思得此计。非但各氏公子,便是卑贱,亦是手足无措,贻笑大方。” 前行的先生对众人道:“某,濮阳吕氏。先祖太公曾侍文王。子孙不肖,于商贾中寄生。来日得旺门楣,幸诸公子相助。” 诸公子一起行礼道:“敢不从命!” 吕先生摆手道:“布衣从不言‘敢不从命’,只应‘喏’而已。” 诸公子又一齐道:“喏!” 吕先生转向另一位随行的先生:“仲台且到舱外高坐。”仲台起身,出舱到船尾,亲热地招呼船家水手席地而坐,不多时便饮水闲谈,相遇甚欢。 吕先生在仲台出舱后,端起水碗,满上清酒,从座上大梁尉开始,诸公子逐一相敬。一巡下来,见船家水手已被仲台引离船舱,心思全在闲谈上,全不在意船舱内的事;而仲台也神色自若,一边闲谈,一边留意着岸上的动静。吕先生遂再次归座,对诸公子深深一礼,道:“事出有因,不及相告,诸公子休怪。现舟中再无外耳,请以实相告。” 大梁尉道:“吕伯昆仲实信陵君门下,新近委质,多不为人知。” 吕伯道:“蒙魏公子谬敬,叨列门下,实无寸功可进。大梁尉至魏公子府言粮献事宜。魏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