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营早餐并不相同,多数不过是同伙人坐在一起,各自吃自己带的糇粮。眼前的灶也升着火,鼎里翻滚着热汤,那不过是就近从沟里打上来的水。这灶火和热汤与其说是为了烹饪,还不如说是为了在初冬的凌晨带过大家一丝温暖和慰藉。只有少数灶口,汤中不时翻滚出菽豆和菜蔬,使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甜甜的香气。更讲究些的,还会在汤中加入梅、枣和盐,那甜中带酸美味,不断勾起着人的食欲。许多吃不上这口的人,就着香气,大口吃着难以下咽的糇粮,脸上的羡慕和满足,复杂地交织着。 信陵君有意不驾车,在一群门客的簇拥下,顺着营前的大道向最远的营盘走去。早饭期间,道上并无人通行,因此这一群人的出现格外引人注目。许多人认出,领头的那人正是昨夜在沟边迎候,后来又乘车巡营的那个魏公子信陵君。注意到这一点后,人们相互交换眼神,表达着复杂的心情。 令信陵君感到意外的是,离城最远,有可能最先接敌的,竟然是工营。小城降卒显然无人安置,自行在工营旁边立了一个小营,四周并无车辆护卫,只草草地插了几根枯枝作为营栅。营门外也未设岗哨。营内只有百来人,既未挖灶,也未设鼎,只在营中央升了几堆火,二三十人一群,围坐在火堆边,有的在吃糇粮,有的则双眼空洞地望着远处或近处的什么东西。 信陵君向仲岳使了个眼色,仲岳会意,打了个信号,示意门客们暗中做好护卫准备,而后捧着斧钺,跟着信陵君走进降卒的小营盘。 城主显然没有意识到会有人闯进营来,他背朝着信陵君所在的营门下意识地烤着火,直到旁边不知所措的一名士卒暗示,才意识到有人闯营。他慌忙站起来,一眼认出了信陵君以及跟在后面的仲岳,于是叫一声“列队”,急忙走上前来行礼:“小邑降卒管冲拜见将军!” 仲岳上前还礼道:“城主辛劳!将军劳军!” 信陵君道:“继续进餐。敌军今天来不了,人众可安心进食。”众人又重新围坐在火堆边,但注意力已经全都转移到信陵君身上。 信陵君也随意地席地而坐,招呼城主也坐下,温和地对城主道:“城主管氏?” 城主道:“不敢劳将军动问,祖上为管城中百姓,遂以管为氏。” 信陵君道:“世代相继,宗族兴盛!” 城主道:“城中非为同氏,八停倒是外氏。只是本家土著于此,众人抬举,呼为城主。不过年节主祭尔!” 信陵君问道:“君几子?” 城主道:“敝人不敢!季子甚劣,已伏诛矣!余三子均在营中,惟将军之命!”随即回头,召来三人。三人均行礼毕,侍立在城主身后。 信陵君道:“吾有一计,愿城主助之!” 城主道:“唯听将军!” 信陵君道:“吾军初到,路途不明。城主世家于此,周围地势必了然于胸。吾意请三君子各带十人,以为吾军向导,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城主面色突转苍白,但立即回头对三个儿子说:“各选地理熟悉十人听调!” 三人施礼离开,不久即带着三十人过来。信陵君对仲岳道:“二支送晋大夫处,一支送小城交曹、靳两们先生。各处布署,可为向导、咨询。”随又转向城主:“劳城主再选十人随吾左右,以备各处宣令。这里城主可自选一人管领余众。” 城主道:“敝人怎敢!惟老朽难扶,恐误将军!” 信陵君道:“天子父事三老,况于吾等。正要城主老成谋事!” 城主道:“将军过誉,敝人怎当,惟肝脑涂地以报耳!”城主离开去选人,他的三个儿子也表情复杂地各带着十人跟着仲岳指派的门客,走向不同的方向。 不久,城主带着十人来到,身边还跟着一人:“管某奉调听差,营中交愚弟管涂统领!” 管涂比管冲看上去年轻许多。他对信陵君行礼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将军如有差遣,涂万死不辞,惟愿全兄长残年!” 信陵君道:“吾有事不明要咨询汝兄,惟愿君子代兄勤劳行伍,冒锋犯镝,则幸甚!” 信陵君如此一说,把管涂憋得无言以对,只得道:“敢不从命!” 仲岳突然道:“敢问城主,昨夜为使者何人?” 城主道:“此人蔡氏,辗转为燕人。” 仲岳道:“若在城内,愿籍城主而见之。” 城主诧道:“昨夜敝人孤身回城,蔡先生留在军中,至今未见!如何……?” 仲岳道:“原来先生姓蔡,燕人……既不在城中,那就不劳城主了!” 城主一头雾水,又不好多问,只好纳闷在心里。 信陵君对管涂道:“城既降,即为大魏民,赏功罚过,自然一体。君子可告众人,但杀敌立功者,吾一体赏之,绝不有异!城中老弱妇孺,仍旧安静如初,并无侵犯。” 管涂行礼道:“谢将军!” 信陵君又勉励了几句,随道:“吾等且往左近营中巡视,君子善待士民,建功立业,方不负丈夫之行。” 管涂将信陵君一行送至营门口方归,信陵君遂向最近的工营走去。 工营的秩序相较刚才稍好,虽然也只有一卒,工匠们依然分列行伍,举火进食。卒伯见信陵君走进营门,连忙起身迎过来。 信陵君道:“敌军将至,尔等为何居于前部?” 卒长一愣:“行营至此,有令就地扎营,遂结营于此。” 信陵君道:“立即拔营而起,顺道往东直至小城外安营。仲岳先生,却当如何?” 仲岳道:“小城外有小河多条,颇碍行军。尔等即于城外河上架桥,务要军道通畅。城主请遣一人同返城中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