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平道:“私藏亡命,如之奈何?”
曹包道:“管令勿忧。若寻常亡命,君上或未之隐也;张先生以为范雎,君上必为管令隐也!勿虑矣,勿虑矣!”
郑安平道:“何谓也?”
曹包道:“范先生,齐王所重,贤才也,君上宁勿惜之?必为之隐,以为后用。”
郑安平道:“如是奈何?吾之所藏,非范先生也!宁不为君上所罪乎?”
曹包道:“非所谓也。管令实言以对,张先生错会其意,非管令相欺也。”
郑安平达到了这次探访的目的,闲聊几句后,即告辞而出。回到后宅,对小奴道:“张先生以张禄为范雎,误也。若先生以此报于君上,是欺君也,如之奈何?”
小奴道:“但书于君上,言其误可乎?”
郑安平道:“不可。范雎,国贼也,焉得隐而不报。是误君上也。”
盖聂道:“是有何难。如君上不索,万事皆无。如君上索之,是必范氏无事也。”
郑安平道:“索之无得,奈何?”
盖聂道:“范氏无事,郑父当实言其情。”
郑安平道:“非如是也!”心情沉重地坐在后宅,仰望天空。盖聂和小奴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良久。
风声渐紧,连粟兄和犬兄也听到消息,跑过来问郑安平怎么回事。郑安平只按和曹包交谈的内容对两人说了一遍。两人很同情他,但对郑安平收留亡命一事,也感到无可奈何。只能乞求上天保佑,信陵君不追究此事。
正在这时,失踪已久的豕三突然出现了。巡逻的小四把他带到田头,找到正在忙于农事的郑安平。郑安平心中惊异,却十分客气地将他让到河边一片草地上坐下,像老朋友一样地交谈起来。小四见无事,带着人继续巡逻。豕三见小四走远,四周并无旁人,正色道:“张禄先生命微庶拜上公子!”
郑安平心下大惊,四下看了看,道:“汝何以识得张先生?”
豕三不以为意地道:“微庶非但得识张禄先生,犹知张先生本范氏!”
郑安平盯着豕三看了一会儿,道:“豕兄所来何事?”
豕三道:“微庶奉张禄先生命,拜上公子,张禄先生入秦,见为客卿。然先生之于秦也,举目无亲。公子与先生相识于患难,忠义无双。先生愿公子速入秦,共享富贵。”
郑安平惨笑道:“吾现居管令之位,家中妻小臣仆,左右同僚兄弟,焉得亡之。”
豕三道:“若诸公愿同往秦,共享富贵,张卿必推衣相就。若否,但报卒毙,料无他碍!”
郑安平道:“就如吾等,焉得卒毙!”
豕三道:“公子其勿虑。每日倒毙之人,不知凡几。但着公子之衣,沉于河中道旁,数日而发,焉得辨之,必无他故。”
郑安平道:“谁人遣兄而至?”
豕三道:“臣服事于芒公。先生于秦,通于芒公。今奉芒公命,会于公子,以达先生之意。”
郑安平道:“先生何以通芒公?”
豕三道:“此非微庶所能知也。”
郑安平道:“先生欲臣何时启程?”
豕三道:“公子自便。但入微庶之宅,微庶便知。”
郑安平道:“张先生归秦,亦得豕兄之助?”
豕三道:“亦未可知。”
郑安平感到头大,好像有一只巨大的的网,铺天盖地,密不透风地覆盖下来。他甚至怀疑,张禄就是范雎的消息,也是这张网发出的。他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因为他还拿不准自己和信陵君的关系究竟会走向何方。万一关系破裂,信陵君定不会放过他,那时豕三这条路就有用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起张禄在秦的事。豕三好像很熟悉,竟然说得头头是道,把张禄凿通义渠,又将凿通蜀郡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郑安平认真地听完,虽然他对哪里是义渠,哪里是蜀郡毫无概念,但那些事的细节他是听明白了,没有发现破绽,这事好像正是张禄所干,而且明白张禄所干的事正是开疆拓土的丰功伟业。郑安平有些心动。在魏国,哪怕只是这么一块五十里的疆土,都引来无数人觊觎,如果能在秦国开疆拓土千里,那该是如何光耀!
两人交谈半饷,郑安平从怀中取出一饼金饼,交给豕三,好像豕三这一次不过是来收取保护费的,顺便闲聊一会儿。豕三心领神会,也就把金饼揣入怀中。
送走豕三,郑安平回到田间,继续劳作,假作无意地对五旺道:“若吾将往他处,汝将归家,或随吾前往?”
五旺道:“既为公子庶子,自当随公子前往。”
郑安平道:“山高水长,得勿思家?”
五旺道:“思之。然既承公子,不敢恋也。公子将何往?”
郑安平道:“有故友建功于他乡,或往投之。”
五旺道:“君上亦封父于管,他乡或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