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此时已从最初的惊骇之中清醒了过来,他将冯渭所讲之事仔细回想,与自己此前知道的有关武侯阵图之事一一对照,其中虽然多有不同,不过大体上也能说得过去。他心下暗想,童贯是大宋出名的奸臣,以宦官出身而封王者,世间仅此一人。他能与蔡京、梁师成等大奸大恶之人同朝为官,勾心斗角而不落下风,可见此人必定极为阴险狡诈。冯渭说话虽然有些不尽不实,不过他有意遮掩之处,无非是赵宋皇室的一些丑闻罢了,至于童贯与他讲的这些事情,想来不必对咱们故意隐瞒。这个狡诈阴险的大奸臣将冯渭这样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召进府中,又讲了这些前朝秘事,到底有何打算? 厉秋风思忖之际,只听冯渭接着说道:“童贯大人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似乎颇为遗憾。不过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的脸上竟然有了几分得意之色。我心下不解,却也不敢多问。童贯大人接着对我说道,自从宋辽在澶州结盟,百余年间再无战事,定州大阵没了用处,最后散了兵将,各归本镇去了。至于太宗皇帝手中的那份阵图,自从他驾崩之后,便被束之高阁,无人知晓。只是契丹人虽然再无南征之意,西北却又冒出了一个李元昊。这个党项孽种辜恩背义,占据西北之后,又有吞并关中之野心。我朝虽有范文正公、狄武襄公等名臣良将经略西北,也只能与李元昊平分秋色,无法将党项人连根拔除。百余年间,党项人竟然比契丹人还要嚣张,使得大宋耗费无数钱粮,兀自不能彻底消除西北边患。” 冯渭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我知道童贯大人曾经以监军的身份经略西北,节制边军,立下了不世奇功。此时听他提到西北边患,心下暗想,原来童贯大人讲述往事,是在我面前夸耀他的军功。 “念及此处,我奉承了童贯大人几句。他只是微微一笑,未置可否,仍然给我讲述往事。徽宗皇帝登基之后,党项人一直蠢蠢欲动,打算夺取陕右,进而占领关中。后来党项人果然大举出兵,攻占了陕右四州,兵锋直指关中。 “军报传到东京汴梁,朝廷震动。徽宗皇帝召集重臣议事,蔡京大人赞同出兵夺回青、唐各州。他对皇上说道,童贯大人曾十次出使陕右各州,对陕右五路的情形极为熟悉,知晓驻守陕右五路各地的将帅之优劣。若是由童贯大人为监军,派出大军反击,必能大败党项人,恢复陕右五路的平安。 “蔡京大人身居相位,是徽宗皇帝最信任的大臣。他推荐童贯大人做监军,皇帝立时准奏,下旨诏令有司筹划陕右进兵事宜。其后不久,朝廷合兵十万,以王厚将军为主将,童贯大人为监军,统辖陕右五路边军,不只要抵挡党项人的进攻,更要伺机夺回被党项人占领的陕右四州。 “大军集结之后,便即前出至湟州,打算在湟州城补充军械粮草,随后便即大举攻击党项人。正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时,东京汴梁的皇宫突然失火,司天监卜算之后,说是上天降下灾祸,警示皇帝不宜妄动刀兵。徽宗皇帝信奉道术,听到司天监奏报之后,立时写下手谕,八百里加急送往西北大军营中,诏令童贯大人不许出兵。 “徽宗皇帝的手谕送至湟州之时,恰好大军集结完毕,主将王厚大人正要点将发兵。童贯大人接到皇帝手谕,打开看过之后,便即收入靴筒之中。王厚将军知道八百里加急送来皇帝谕旨,必定是极为紧要之事,是以询问童贯大人皇帝有何指令。童贯大人笑道,陛下知道大军即将出动,特意写了一份手谕,希望王将军并麾下诸将,能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其时湟州大军云集,自狄武襄公大战渭州之后,西北边军之军容从未如此严整过。众将正自摩拳擦掌,只等着王厚将军一声令下,便要杀向陕右四州。此时大军犹如一张拉紧了的强弓,若是童贯大人将徽宗皇帝的手谕宣示诸将,便似将这张强弓突然折断一般,原本搭在弓上的羽箭不只伤不了敌人,反倒会伤及自身。而且当此千钧一发的关头,一旦传出收兵不战的消息,十万大军不战自乱,士气一落千丈,军卒势必骚扰陕州各地百姓,非得惹出兵变和民变不可。更要命的是党项人咄咄逼人,夺了陕右四州之后,兵锋直指关中。若是知道朝廷征讨大军不战而退,必定从后掩杀。到了那时,不只陕右五路不保,这十万西北边军,也有全军覆没之危。童贯大人此举,不只救了十万边军的性命,而且为大宋保住了陕右和关中,可以说是功德无量。” 冯渭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瞥了王小鱼一眼,接着说道:“世人都说童贯大人是一个大大的奸臣,或许是因为他出身内臣,比不得士大夫走的科举正途,这才受人轻视。而且童贯大人喜好金银珠宝,确有收取贿赂之事。在西北做观察使和监军之时,冒领军功之事想来也不少。我虽然在朝廷做官,毕竟也读过几本圣贤书,不必为尊者讳。但是就算童贯大人过失不少,不过他在湟州冒死隐瞒圣意,救了十万边军和陕右、关中数十万百姓的性命,这份功绩,却也不是假的。” 王小鱼见冯渭望向自己,知道自己此前大骂童贯是一个大大的奸臣,惹得冯渭心中不快。她将嘴角一撇,冷笑着说道:“越是大奸大恶之徒,就越会用一些小恩小惠来收买人心。童贯这个奸贼害死无数忠臣和百姓,就算他在西北做了一点点好事,也赎不了他的罪过。” 冯渭此时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