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掌柜垂头站在一边,原本心下甚是坦然。暗想船上几位掌柜之中,若论起聪明机灵,自然首推胡掌柜,其次便是宋掌柜和尹掌柜。若以能言善辩而论,纪掌柜和罗掌柜也在自己之上。无论萧东如何挑选,都轮不到自己上岸去打探消息。是以宋掌柜等人个个心下忐忑,白掌柜倒是颇为平静,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一心想看看哪一位掌柜倒霉,会被萧东挑中。 只是白掌柜万万没有料到尹掌柜竟然力推自己上岸打探消息,是以尹掌柜话音方落,白掌柜先是惊愕之极,嘴巴张得老大,直愣愣地看着尹掌柜。片刻之后,他蓦然间清醒了过来,登时火冒三丈,一蹦三尺高,指着尹掌柜破口大骂起来。 初时白掌柜骂尹掌柜,只是骂他胆小如鼠,临阵退缩,不够朋友。骂到后来,却直指尹掌柜是一个卑鄙小人。做药材生意之时,大秤买入,小秤卖出,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甚至与胡、宋、纪、罗各位掌柜做生意时,也是尽用些龌龊手段,坑了众人不少银子。 尹掌柜为人也甚是狡诈。他见萧东望向自己,只道萧东要逼迫自己上岸打探消息。几位掌柜之中,胡掌柜与他交好不说,在各位掌柜之中,胡掌柜财力最为雄厚,自己又有不少把柄握在他手中,是以绝对惹他不起。罗掌柜和纪掌柜虽然与自己交情一般,不过听说罗掌柜的堂兄在江西巡抚衙门做师爷,颇有权势。自己做药材生意,在江西有不少主顾,罗掌柜是万万不能得罪的。纪掌柜的妹夫是泉州府无为县知县,几个月前他刚刚送给纪掌柜三百两银子,托他转交给这位知县大人,想要得到他的关照,好让自己在无为县开一间药铺。若是自己得罪了纪掌柜,这三百两银子可就白花了。思来想去,只有白掌柜与自己交情一般,是以他将牙一咬,便向萧东大力推举白掌柜,盼望萧东能够放过自己。此时听到白掌柜破口大骂,尹掌柜自然不会甘心,便也反唇相讥。两人气急败坏之下,污言秽语不断,闻之令人色变。 两人初时还能骂一个旗鼓相当,只不过尹掌柜双耳被削掉,伤势未愈,骂到后来,嘴巴龛动之时,牵动了双耳处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如此一来,尹掌柜渐渐落了下风。白掌柜见尹掌柜三句中只能还上一句,知道他伤势发作,正好趁此机会将他彻底压制,是以精神大振,骂得越发狠了。最后尹掌柜双耳伤口迸裂,鲜血从包住伤口的白布中渗了出来。尹掌柜头痛欲裂,脸色煞白,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听凭白掌柜出言侮辱,再也无力反驳。 萧东见两人闹得不成样子,皱着眉头说道:“两位都是体面人,如此说话,大失身份,都把嘴闭上罢!” 尹掌柜巴不得住口不骂,听萧东如此一说,正好就坡下驴,便即住嘴不再说话。白掌柜兀自喋喋不休,出口不逊。萧东双目一瞪,白掌柜被他目光逼视,心下一凛,这才不情愿地将嘴闭上。 萧东“哼”了一声,口中说道:“遇到事情,一个个都没了用处。要指望几位掌柜出力,那是想也休想了。” 若是换作平日,萧东如此一说,众掌柜定然个个拍着胸脯要为萧东出力。只不过到了生死关头,众人各自打着算盘,哪有一个人愿意出头?是以萧东说完之后,众掌柜一个个臊眉耷眼,无人应答。 萧东见众人如此模样,心下着恼,正想逼着几位掌柜下船去打探消息,却听秦老五开口说道:“萧大人,几位掌柜昨晚在会贤楼前曾经遇险,说不定那些青衣人的同伙还在左近。几位掌柜若是遇上了他们,只怕会有危险。不如我下船去走一遭,打听清楚之后,再回来向萧大人禀报。” 萧东没有想到秦老五竟然愿意前去打听消息,倒是颇出意料之外。是以他看了秦老五一眼,口中说道:“秦老兄自告奋勇,倒教萧某十分吃惊。不过你方才也到过王家庄,若是那些青衣人追了过来,秦老兄如何自处?”56 萧东原本并未将秦老五放在眼中,称呼他时一直叫做“船家”,貌似恭敬,其实是将他视为一名寻常船夫罢了。此时改称秦老五为“老兄”,倒透出了一股亲热之意。 秦老五道:“萧大人尽管放心便是。方才我与那些庄丁交过手。这些人只是仗着一身蛮力罢了,并无高深武艺。就算他们追了过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光天化日之下,码头上人来人往。这些人再猖獗,也不敢在此地杀人。若是真有人要与我为难,我转身便走,料想他们不会追赶。就算他们要追,只怕也未必追得上。” 秦老五说到这里,略停了停,看了厉秋风一眼,这才接着说道:“何况萧大人和朱公子都在船上,两位武功高强,那伙人若是追到这里,是他们自寻死路。” 秦老五这句话又送了萧东一顶高帽。萧东心下高兴,嘿嘿一笑,道:“秦老兄说得不错。既然老兄愿意前往,那是最好不过了。老兄尽管放心便是,萧某绝对不会亏待你。昨晚你交给魏二宝三十两银子,待萧某从魏二宝手中讨还之后,这笔银子还是你的!待咱们做完这笔买卖,一定另有重谢。” 秦老五自告奋勇,却是另有打算。他与王家庄的庄丁交过手,知道这些人只是仗着一身蛮力,并非身负武功。而且打斗之时,全无半点战阵阅历。自己一人足以对付三四名庄丁。何况萧东和厉秋风就在船上,就算敌人大举来袭,只要自己能够逃到船边,自然由萧、厉二人出手对付敌人。如此一来,自己便可以想法子要回那三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