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听宋掌柜如此推重自己,正想着谦逊几句,却听张实笑道:“朱兄弟,宋掌柜面冷心热,极少夸赞别人。今日他如此称赞,就连张某也是面上有光啊。哈哈,哈哈。” 众人谈谈讲讲,彼此各怀鬼胎。半柱香之后,却见船老大从东首走了过来。昨日厉秋风虽然见过此人一面,只不过一个在船头,另一个在岸上,距离稍远,并没有看清楚面容。此时定睛望去,只见船老大四十左右年纪,身材粗壮,面貌阴鸷,走起路来铿锵有力,一望便知是一个勇武之人。 张实见船老大到了,对众人说道:“老秦回来啦,大伙儿若是不放心,尽可以随他到船上瞧瞧去。” 胡掌柜笑嘻嘻地说道:“有张员外居中斡旋,咱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眼下大伙儿就等着扬帆出海,将东西送到扶桑,然后一起坐着数银票。哈哈,哈哈。” 此时船老大已然走到众人面前,拱手说道:“各位掌柜,这么早就过来啦?你们晚上派了人在附近盯着,咱们一举一动,各位掌柜都了然于胸,何必一大早跑到这里来喝江风?” 船老大说完之后,嘴里发出了几声冷笑。胡掌柜等人被船老大揭穿了心思,甚是尴尬,想要说几句场面话,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口。张实倒并不在意,对船老大说道:“老秦,你就别挤兑几位掌柜了。这次运的货可是他们的全部家当,若是出了差池,他们只剩下跳江一条路了。做事谨慎一些,总比马马虎虎要好许多。” 张实话音方落,胡掌柜急忙说道:“对对,张员外说到咱们心坎里去了。老秦,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走货了,几位掌柜对你绝对放心。只不过这些东西堆在码头上,咱们担心有小毛贼打货物的主意,这才派了几个人帮着看着,并不是对你老秦不放心。你就不要多想了,走,咱们喝一杯去。” 宋掌柜等人也在一边随声附和,要请船老大喝酒。船老大“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道:“多谢各位掌柜了。咱们这行有规矩,出海前七天,就不能再喝酒了。否则被死在海水中的那些醉鬼闻到酒气,拖到水底做了王八,可就划不来了。” 胡掌柜等人面面相觑,知道他故意拿话搪塞,却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船老大见众人神情尴尬,接着说道:“几位掌柜若是不放心,不妨到船上瞧瞧。” 胡掌柜等人被他抢白了一通,知道此行全仗着他的船,哪里还敢得罪此人,急忙摆手说道:“不必多此一举了,咱们哪里会信不会你老秦?!” 张实在一边冷眼旁观,见船老大和几位掌柜生了龌龊,生怕双方闹将起来,急忙岔开了话头,对船老大说道:“老秦,你一大早跑去做什么了?” 船老大对张实倒甚是客气,口中说道:“咱们这次出海,与往日不同,只怕要在海上走上一个多月。是以水米需要备足,以免在海上做了饥渴而死。米面倒还好说,只是要备足一个月的饮水,却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当年我曾随先帝出关去打鞑子,遇到大风暴,结果迷了路,大军首尾不能相顾,三天之后不只断了粮草,更是断了水源。若不是后来捉住了几名鞑子兵,逼着他们带咱找到一片湖水,只怕不等与鞑子兵交锋,大军不战自溃,非得全军覆没不可。是以饮水比粮食更加重要,万万不能马虎。” 厉秋风听船老大如此说话,心下一凛,不由想起了在边关当过兵的朱三家。他没想不到这船老大竟然也当过兵,更加意外的是此人还随正德皇帝出关打过鞑子。他仔细打量了船老大几眼,见他说话粗声粗气,举止孔武有力,确实像是在军营当过兵的模样,心下倒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却听船老大接着说道:“是以此次出海,若是用寻常的木桶皮囊蓄水,定然不能支撑一个月。我苦思无计,突然想到城北吴木匠曾经说过,前年他去漳州给一个大户人家打造家具,闲来无事,到一座废弃的船厂闲逛,见到永乐年间三保太监出海时留下的一只大船。这只大船已残破不堪,不过骨架仍在。他发现这只大船船体上悬挂着一种奇怪的圆形木桶,大感好奇,于是仔细翻检了一番。初时他还以为这些圆形木桶是为了帮助大船浮在水中,这才挂在船体上。后来在打开的一个木桶中,发现里面竟然还蓄着半桶水。这才知道这些木桶是为了给大船补给饮水用的。当年三保太监下西洋,随行船只数百艘,官员军士两万余人,饮水乃是重中之重。仅靠船上蓄水,绝对无法支撑太久。是以造船工匠便想了这个法子,在每只大船的船体四周悬挂这种圆木桶,桶中装满清水。如此一来,不只可以使大船在海上行驶得更加平稳,还可以为船上的官员和军士补充饮水。是以我一早便去找吴木匠,要他给我打造十个木桶。” 船老大说到这里,“呸”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他娘的,吴木匠见我急用,还和我摆起了臭架子,说什么一日一夜要打造十个木桶,压根做不了。最后老子急了,问他到底要多少银子。吴木匠这次倒是爽快,说要按期完工,还要请五六位木匠来帮忙,怎么也得一百二十两银子。老子二话没说,还给他加了三十两,一共一百五十两。不过老子告诉他,须得在一日一夜之内将十个木桶做好,再给老子妥妥地装在船上,否则老子就拆了他的木匠铺子。吴木匠听老子答应给银子,登时拍着大腿答应了下来。他娘的,这个见钱眼开的王八蛋!分明是趁人之危,狠狠地敲了老子一笔竹杠!” 胡掌柜等人听他如此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