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摩天岭,子时。 东辽县知县衙门的两名捕快,每人手中提着一个灯笼,沿着官道直向摩天岭上走去。 这是一个阴沉的日子。天上既无星星,亦无月亮,四周一团漆黑。两名捕快手中虽然提着灯笼,只是灯笼散发出黄色光芒,只在两人身前照出尺许宽的两团朦朦胧胧的暗影,倒显得两人身边更加昏暗。 东辽县城四周地势平坦,摩天岭在城北三里处,如一道屏障,山势向两侧张开,环绕于摩天岭北方。因为摩天岭兀立于一片平原之上,显得极为险峻。 从东辽县城北门延伸出来的官道一路向北,到了摩天岭山脚之上,沿着一处缓坡笔直地伸向山顶。官道两侧便是山谷,夜色之中看不清楚深浅,更加让人惊惧不已。 此时正当初夏,若是在其它山野之处,定然是虫鸣不断。只是这摩天岭却是一个极其古怪的所在,即便在盛夏之时,却也极少有虫子和鸟兽鸣叫。 两名捕快摇摇晃晃地向山顶走去。待到了半山腰处,两人已累得气喘吁吁。右首那名捕快一边走一边左手握拳,不断捶打着腰眼,口中说道:“他娘的,那些官儿都在搂着娘们睡大觉,偏偏让咱们到这鬼岭上来巡逻!呸!” 左首那名捕快嘿嘿一笑,道:“知县大老爷不是说了嘛,朝廷发来公文,说是有倭寇潜入辽东,要咱们小心提防……” 右首那名捕快不待他说完,便即“呸”了一口,怒气冲冲地说道:“提防个屁!倭寇一向驻扎在福建沿海,离着咱们辽东十万八千里,怎么会到这里来闹事?定然是那些官儿想多弄一些银子,向朝廷谎报军情。待朝廷发下军费钱粮,这些大小官儿便可发财了。只是倒霉的还是咱们这些差役捕快,这大晚上的,还得在荒山野岭上巡逻打更。他妈的,怎不让人越想越恼火?!” 左首那名捕快道:“老徐,你就别发牢骚啦!好歹咱们已经走到山腰了,再有半个时辰,登上岭顶,签了名簿,今晚的差事就算完了。下一次轮到咱们当值,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了。或许到了那时,当官的贪够了银子,便不会再让咱们晚上到摩天岭来巡逻了。” 两人谈谈讲讲,不知不觉间又走了数百步。右首那名捕快说道:“小毕,咱哥俩虽然在同一个衙门当差,可是今日还是第一次搭伴巡逻,有些事情,还得和你说说才好。这摩天岭可不是一个好地方,晚上在这里打转,弄不好便要惹鬼上身啊!” 左首那名捕快嘿嘿一笑,道:“老徐,怪不得大伙儿给你起了一个外号,叫‘无风也起浪’。那些市井传言,你去信它作甚?” 右首那名捕快摇了摇头,道:“你是去年随蒋师爷到衙门当差的罢,只怕还不晓得这摩天岭的可怕之处。摩天岭在一百多年前便是辽东要隘,岭上建有城池,有几千名鞑子兵驻守。后来太祖皇帝打进北京,又派了大将东征,灭了二十万鞑子兵。剩下的鞑子兵不肯投降,一路南逃,被大明军队追到了这里。双方在摩天岭上狠狠打了一仗,当真是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血水从岭顶流了下来,如同一道瀑布。战死的军士尸体无人收拾,腐烂之后臭气熏天,将岭上岭下的飞禽走兽全都惊走。是以过了百余年,摩天岭上再无鸟兽现身。就连南飞北返的大雁,却也不敢从岭上经过,而是远远绕开此地。” 他说到这里,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由转头向左右看了看,接着说道:“东辽县的老辈儿说瞎话,说是那场大战之后,战死的人太多,很多人死了还不服气,化作厉鬼,在这岭上作祟。有的冤魂一心害人,有的却是要找替死鬼。知县老爷将摩天岭选作法场,便是想用死囚的性命来和那些厉鬼作交易,免得他们跑到县城里去害人。” 左首那名捕快听到这里,不由笑道:“老徐,你还说老辈儿说瞎话,明明是你在这里说瞎话。世间哪有什么鬼呀神呀,都是和尚道士编造出来吓唬人的!战场上打死的人多了,若是都变了厉鬼来索命,世间早就没了活人啦。我虽然不是生在东辽县,可是到了衙门办差之后,听蒋师爷和潘师爷闲聊时说过,太祖皇帝派了徐达大将军和常遇春大将军北征,打跑了鞑子皇帝,夺了京城。辽东的鞑子兵吓得魂飞魄散,压根没怎么打,便都投降了。摩天岭上也没有什么城池,倒是有鞑子兵胡乱搭建的几座堡垒。鞑子兵投降之后,大明军队开进辽东,设置了辽东都指挥使司。这摩天岭地势险要,是辽东通往高丽的咽喉要道。高丽臣服大明,每年都遣使朝贡,两国永结盟好。只是辽东苦寒之地,马贼强盗不少。这些强盗若是占据摩天岭,此地易守难攻,切断了大明与高丽的陆上通道,极易惹起麻烦。朝廷这才下令将摩天岭上的鞑子堡垒撤除得干干净净,免得被奸贼利用。至于在岭上出红差,那是因为咱们东辽县城外都是良田,若是作了法场,只怕百姓心生不满。这摩天岭在县城北三里处,离着县城不远不近,又是一片荒山野岭,用来杀人最好不过。你老徐四十多岁年纪,还信那些鬼话作甚?” 右首那名捕快兀自不服,气哼哼地说道:“小毕,你小子别说大话!上个月你老婆还去紫阳观烧香,不是你让她去的?你若不信鬼神,何必要你老婆去烧香?哈哈,哈哈。” 左首那名捕快“哼”了一声,道:“这些老娘们没什么主见,被那些巫婆神汉一煽动,便想着去庙里烧香。上个月城里传说望儿山娘娘庙里的娘娘神像倒了,庙里的老道掐指一算,说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