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见他没说话,沈昭嬑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齐雍抬眼看她。
沈昭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憋了一句:“对、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样说您,不管世人如何看待您,至少殿下救了我的性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该那样说您。”
齐雍这人睚眦必报,十分记仇,之前她在冲动之下骂了他,还说了不少冒犯他的话,沈昭嬑担心被他记恨,想要找补。
她的心思太过浅薄,所思所想都表现在脸上,齐雍一眼就能看穿,不禁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他嗓音低醇:“你说的也是事实。”
了解齐雍的人都知道,现在的他很危险。
“是、是小女方才失言,冒犯了殿下,请殿下恕罪。”沈昭嬑汗毛直立,头皮都要炸了。
她飞快转动着大脑,试图安抚齐雍,不让他发疯。
顶着齐雍刮人的目光,沈昭嬑连忙道:“世人皆言殿下屠戮铁勒诸部,是为残暴不仁,可又有谁见过边境十室九空,家家皆举白幡,人人皆素缟的惨状?”
齐雍目光微深。
“铁勒部常年在边境烧杀抢掠,两年前,十万玄甲军被困萧关,那一仗打得又是何其惨烈?”
“蛮夷不化,茹毛饮血,就算递上了降书,也顶多维持边境十数年安稳,他们不擅耕种,掠夺是天性,卷土重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殿下灭绝铁勒部,手段固然酷烈,却也使边境安定,百姓不再受战争之苦,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这些话,都是爹爹说的。
爹爹对齐雍十分推崇,从前没少因为齐雍,与朝中那些大臣们吵得面红脖子粗。
齐雍没再继续为难她,目光从她身上寸寸刮过:“走吧,孤送你回去。”
沈昭嬑瞪大眼睛,呐呐道:“不、不用了,劳烦殿下将我送到官道上,派人去我府中送个信,家中会派人过来接应我。”
齐雍眉眼疏淡:“你确定?”
本来很确定,可叫齐雍这样一问,沈昭嬑反而不确定了。
“官道上人多眼杂,你与随从失散,随行的马车损坏,身边两个下人全都受伤昏迷,你确定要一个人?而你,”齐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道,“现在这副装扮,可不像正经出来上香的大家闺秀。”
沈昭嬑反应过来,她方才简单梳洗了一通,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叫旁人瞧了去,指不定还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那要怎么办?”
齐雍淡声道:“马车损坏并不严重,孤随行带了绳索,暂时充当辔绳套了马,勉强还能使一使,你身边无人照应,安全不能保障,要与孤同行……”
沈昭嬑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心中却仍有顾虑:“也不好因为我泄露了殿下的行踪,令殿下回京的消息暴露。”
这担心倒不似作假,齐雍语气缓了缓:“无妨。”
沈昭嬑有些不安,齐雍方才还对她喊打喊杀,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好心?
堂堂齐王殿下不仅处处为她考虑,还要亲自护送她归家,她可不记得前世齐雍是个大好人。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这个时候,他心中已经有了白月光,发现她与白月光长得相似……
不对。
他之前看她的目光全然陌生,想杀她也是真。
总觉得这上厮不怀好意,沈昭嬑咬了咬牙:“殿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镇北侯府对于殿下而言,想来也是微不足道,没什么值得殿下在意的。”
她满眼戒备地看着他,神情紧绷,整个人像一只炸毛的猫奴儿。
齐雍笑了笑:“我与镇北侯有些交情,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浑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是破绽,像这样的,他从前都不会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有多少杀多少。
沈昭嬑慢慢睁大了眼睛。
难怪前世,镇北侯府牵连了叛党,向来手段狠辣的齐雍,竟也只夺了镇北侯府的爵位,放过了沈家人。
可是爹爹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这事?
沈昭嬑决定回去问问爹爹,暂时放下了对他的戒备:“便劳烦殿下送我一程。”
……
镇北侯府是老勋贵,祖上因从龙之功封了侯爵,一直绵延至今,老镇北侯去世得早,世子沈岐早早就承袭爵位,接下了驻守河西,与铁勒部作战的重担,为大周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沈岐与妻子柳心瑶夫妻恩爱。
柳心瑶是麾下广威将军的嫡女,沈岐往来将军府时见过几回,对明丽大方的柳心瑶起了心思。
为了迎娶柳心瑶,沈岐不惜违抗母亲为他安排的亲事,导致他和老夫人之间的母子情分越发淡薄。
也因此,老夫人对柳心瑶也时有刁难,沈岐自觉对不起妻子,婚后多年,通房妾室皆无。
沈岐提早下了衙门,挑帘进屋。
屋里铺了精美的波斯绒毯,临门处四扇紫檀木牡丹屏风,将内外室隔断开来,左边临窗摆了一座漆雕花鸟纹妆台,陈放着宝石镶嵌的宝塔妆奁,右边一张紫檀方桌,整齐摆放了一套粉彩牡丹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