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慢慢地流淌着,就像外公家门口的那条河,不舍昼夜。 转眼陈于飞马上要小学毕业。 毕业前的最后几个月,同学间流行起互签同学录,学校门口的小卖铺都卖疯了。 花里胡哨的硬皮本子,制作极为精良,纸张厚实、印刷清晰,每一页都有姓名、星座、爱好、电话和祝福语等等栏目可供填写。 星座在那会儿是个新兴的概念,小学鸡们也不甚了解,想着日常家里给过的都是农历生日,就都用农历对着星座日期定下自己的星座。 “七月初三,那就是巨蟹座。”陈于飞对着同学录最后一页的星座日期对照表,写下自己的星座。 这已经是第十六个找她签的同学了,而且还不是她同班的。 “谢谢,”这位男同学拿过陈于飞写好的同学录,看了又看,支支吾吾半天才又说道“什么时候打电话你能接到呀?” “中午吃饭的时候吧,这个时间比较保险。晚上千万不能打,被我妈接到就惨了。” 陈于飞想起了上学期有个男同学晚上给她打电话被老妈接到,老妈不分青红皂白先把对方臭骂一顿,又把陈于飞暴揍一顿,言明如果她敢早恋就打断她的腿。 其实陈于飞跟那人根本就不熟,电话号码是那个同学找陈于飞的闺蜜要到的。 “嗯嗯,”男同学连连点头,又扭捏了半天,说道:“你要我给你签同学录吗?” “我还没买呢,买好了再找你签。”陈于飞说道。 她确实还没买,因为她没有零花钱。外公外婆虽然疼爱她,但是从来不会给她零花钱,她的小金库来自于每年大人们给的压岁钱。 她要想花钱买同学录就必须要破开小金库的整钱,里面有一张崭新的20元,陈于飞很犹豫要不要破开那张钱,因为一是舍不得那么好看的纸币,二是要怎么跟老妈解释花钱买同学录的事情。 老妈虽然把压岁钱都给陈于飞自己收着,但是每年都会让陈于飞报一次余额,有一年陈于飞破开其中一张10元的去买泡泡棒,被老妈大大痛骂一顿,说她贪图享乐乱花钱。陈于飞差点就失去了小金库。 从那以后,陈于飞再也没有动过小金库,日常要买文具或者课外书也都是找老妈说,老妈直接买好给她,从不给她现金。 陷入回忆的陈于飞怔在原地,努力思考着要用什么理由说服老妈给她买并不用于学习的同学录。 站在对面的男同学看懂了她的难处。 下午上学时,陈于飞在自己桌面上看到一本红得发亮的崭新的同学录,这是她之前陪死党唐佳一起去小卖铺选同学录的时候看上的那本。封皮下还夹着一张纸条:“我是八班的苏哲,希望你喜欢这本同学录。” 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甚是工整。 唐佳满脸带笑地凑过来,跟陈于飞分享了两个秘密。 第一个秘密是苏哲在上午课间找到唐佳,问她陈于飞喜欢什么样的同学录,放学后唐佳就带着苏哲去买下这个陈于飞早已看上的漂亮本本。 第二个秘密—— 苏哲喜欢陈于飞。 陈于飞噌的一下就脸红了。她疯狂制止唐佳的凑趣,并告诫她不能跟其他人说,万一要是让老妈知道就完蛋了。 这是她心里反复出现的一句话。 她在下课后找到苏哲要把本子还给他,可是苏哲坚决不要,说送出去的礼物就是泼出去的水,很生气地走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陈于飞心神不宁,她在今天之前并不认识苏哲,也对任何男同学没有什么好感,老妈的早恋警告仿佛是恶咒,让陈于飞每每想起来谈恋爱都感觉会被天打雷劈。 她在路过巷子口的观音庙时,把苏哲给她的纸条扔进烧金炉里烧了。 可是同学录实在舍不得烧。 这本同学录在她的书包里仿佛是个烫手山芋,吃不得又仍不得,她一到家就把本子藏到五楼的床底下。 “既然苏哲不肯收回礼物,那我就把钱给他吧。”陈于飞自言自语道,“明天提早去小卖铺把钱破开,然后把钱放在他座位上。老妈要是问起就说是买同学录了,挨骂就挨骂吧,至少比早恋挨打强。” 陈于飞跑到五楼她的小金库所在地——床头柜里翻找着,却发现红包不见了,连带着里面的三百二十三块不翼而飞。 她放东西一向很固定,什么东西放在哪里她都是有规划的,这下子找不到小金库,她慌了。 再看床上有个包,她瞬间明白——三舅回来了。 这个三舅,仿佛是陈于飞命里的灾星。 因为孟莹很早就生了陈于飞,而外婆生三舅的年份又太晚,所以三舅只比陈于飞大五岁。 对陈于飞来说,三舅不像个舅舅,像个哥哥,还是互相看不顺眼的那种,两个人经常打打闹闹、互抢东西,当然陈于飞是一定抢不过三舅的——毕竟人家个高力气大。 大概因为三舅小时候读书好,外婆十分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儿子。 陈于飞读四年级的时候,三舅中考失利,差一分没上县里的重点,一怒之下高中也不读了,说是读职业学校也有前途,就报了市里的职校去学会计。 他一离开,陈于飞就占了他五楼的窝,把自己的好东西都藏在这里。 当陈于飞看着床上放着的三舅的包,终于意识到三舅也是有暑假的,瞬间觉得自己的策略大错特错。 她楼上楼下找不到三舅,就跑去找外公外婆说三舅偷了自己的压岁钱。 外公黑着脸沉默不语,外婆骂她胡说,但还是拿起电话给三舅的诺基亚打过去质问,顺便提醒他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