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个姑且算是生物的东西,与负责引领患者的衍体几乎如出一辙,全靠藤蔓拙劣又鼓鼓囊囊地撑起了那件不知哪来的白大褂。
“新的……来了。”
带他们来的衍体嘶哑地说,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离开了。
屋内光源只有摇摇晃晃地挂在病床上方的那只“手术灯”——虽然它实际上是个拆去外罩的台灯。背对着他们的白大褂藤蔓衍体转过来时,手里的器具也跟着闪过了一缕锐光。
它们抓握方式也与正常人类有所不同,并非用那些枝条扭成的手指攥住了握柄,而是靠着从“掌心”分散出的枝桠细细密密地缠好。至于躺在它身后病床上的那人,手脚都被麻绳牢牢捆在支撑架,皮都磨破了也挣脱不得,只剩被布团塞住的嘴巴还“呜呜”地叫着。
白芷意外地发现,这正是不久前刚在杨家餐馆闹了一通的那个黄毛。
他的右眼被开睑器撑到了最大,昏暗灯光下隐约能看到里头的血丝。而白大褂衍体准备予以实践的工具则是一支细细的长锥,但顶端又呈现出有些平滑的弧形……看上去是准备把眼球挖出来。
那边飘来一点腥臊的气味,几滴液体正顺着他的裤腿落在地上的一滩里。他显然在极度惊恐之下发生了某些失去控制的生理反应,此时拼命地想望向站在不远处的两人,奈何连头也固定在诊查床上,只能努力转动眼珠,瞧上去别有几分惊悚。
藤蔓衍体也在用那双密集的复眼仔细端详着二人,白芷感觉它在看砧板上的肉。
片刻后,它摊开手掌,做了个向下轻按的手势——她猜测是让他们在这里稍等的意思。
因为它紧接着就往外头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还能看到被绷到开线的衣角边,就这样把两人留在这个“手术室”,似乎也不怕猎物逃跑。
白芷瞥了一眼狙击手。
很好,什么都看不出来。
意思意思对个眼神的白芷走向诊查床——避开那滩可疑的水渍——随手从旁边拿了根木棍,捅掉黄毛嘴巴里的布团。
“救——”
“闭嘴。”
黄毛呼之欲出的哀嚎被她两个字堵了回去,他再不见之前那嚣张的小人模样,软弱地抽搐着,连说话都有点结巴。
“救、救救救命,”他连声道,“求求你们把绳子解开,放我走,这大恩大德……”
“别来虚的。”白芷说,“你们帮派的人呢?”
毒蛇帮的人数并不算少,怎么让两个衍体鸠占鹊巢了。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今天回来晚了。”
至于这回来晚的原因——他似乎很想怨毒地瞪她一眼,但最后也没敢。
“然后就发现地头变成这样,其他人也不见了……它们就问我……”
白芷:“你感到痛苦吗?”
黄毛:“…………”
那句话显然勾起他的心理阴影,他短促地“啊”了几声,还不等发作,抱臂旁观的狙击手便问道:“你确定他们不是背着你转移了?”
黄毛被这个问题侮辱了,他涨红着脸为自己争辩,“不可能,我加入很久了……之前完全没有这种消息,肯定是出了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脸色一白,也被自己提出的可能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继续说:“所、所以才临时离……”
“没有。”
狙击手突然打断了他。
面具后的视线投向地面,一起的还有电筒那束亮光,白芷不由得也看了过去。起先他们刚进来就得跟着那个衍体行动,无暇停下来细瞧,这时才有机会一一分辨这些藤蔓的脉络。
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藤蔓们交织得相当杂乱,可如果顺着走向和脉络去组合,也能囫囵辨认出某些轮廓。
枝条间隙能看到原先的地面,覆盖后者的一团团须蔓就像摊平了融化了的人形——头对头,脚对脚,拼图似的连成完整一片。各自的五官虽然没有缺位,但已经不再能看出任何特征,那只是无数张相似的“脸”。
伴随呢喃般的虫鸣,这些由藤蔓勾勒出的面庞闭着眼睛,嘴角开裂,露出了仿佛沉浸在美梦中的痴痴笑容。
白芷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他们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