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琛以前看见的苏淡云一惯都是柔柔淡淡的,此时见她柳眉倒竖,美眸含怒,竟愣在那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其实苏淡云本就是个性子恬淡柔和的,哪怕是发起怒来也并非那般的疾言厉色,却也足矣让人看到了她隐在柔软外表下的蓬勃力量。
贺怀琛很快就回过了神,只觉得这样怒目斥责自己的她竟变得更加鲜活起来,就似在一碗清汤面里忽的扔进了两粒小米辣,再泼上了一小勺热油,瞬间就变得有滋有味起来,也突然就让他对这样的她有些移不开眼,随之脱口而出回道:“不好!我不要就此别过!我不同意!”
苏淡云真没想到他此时竟还要这般胡搅蛮缠,一时气结。
看来这人果然是骗了温玉燕,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同意她自请下堂,也不知温玉燕知道自己心爱的男人如此骗她,会如何反应?
想着,她不禁就冷笑了一声,“不好?那你把温姨娘赶出永定侯府,永远也不要见她,你做得到吗?”
贺怀琛整个怔住,随之眸中闪过怒色,“苏氏,她不过是个妾,她又越不过你去,你为何非要这般?”
苏淡云直接就气笑了,“对,我就是非要这般,和离书上不是写了吗?我就是善妒,所以咱们和离吧,别再浪费彼此时间了!”
说着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重新拿笔蘸墨,一把递了过去,冷道:“不要怪我不提醒你,你再这般拖下去,就算服了剩下的解药也救不了你。”
听说服了解药也没用,贺怀琛当即浑身一震。
他有理由相信这话是在唬他,可一想到方才中毒又解毒的过程,他又实在不敢再冒这样的险。
其实对她今日所做种种,他本该怒不可遏恨死这人才对,可不知为何,一想到签了这份和离书她便真的要走,一想到府里再也不会有她的身影,他心中的愤怒莫名就被慌乱取代,甚至还生出了一丝丝的不舍
苏淡云见他神色几度变幻,明显还在分神,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终于忍不住沉下脸道:“侯爷,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你继续这样不肯放手,那你觉得我真留下来的话,温姨娘那边能高兴吗?她若知道你骗了她,她又会如何?”
贺怀琛听着,忽地就从这话中嗅出了什么,终于反应过来,唰地抬头,不可思议地道:“你们她”
见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苏淡云索性直接点了下头,面无表情道:“没错,她已经知道我想自请下堂,我猜她应该已经去问了你的看法,对吧?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呢?让我猜猜,为了不辜负她对你的一腔真情,我猜你应该会跟她说同意我下堂,对吗?”
说着,她把手中的笔往前递了递,“侯爷,签字吧,素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温姨娘是真正深爱着你的,你签了字,往后就好好跟温姨娘过。可你再这般拖下去,别说你会成为真正的哑巴瘸子,怕是连深爱着你的温姨娘你也要给弄没了。”
贺怀琛僵着身子听着,脸色就像是开了染坊一般精彩。
僵持好半晌,他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泄了出去,忽地整个人颓然下来,别无选择地伸手接过了笔,心不甘情不愿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淡云忙把贺怀琛桌上放着的一盒印泥拿了出来,递过去,贺怀琛再次别无选择地抬手,在那印泥上按了按,乖乖在三份和离书上通通落下了自己的指印。
成了!
看着三份签署完整的和离书,苏淡云心中一直压着的大石终于落地,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按照大齐律法,这三份文书里,有一份是要归贺怀琛所有的,苏淡云半点儿也不想耽搁,连忙伸手将其中两份和离书叠好,收回到腰间荷包里,随之又把那碟加了药的糕点重新放回到了食盒里头。
待一切整理妥当,她望向那坐在官帽椅上耷拉着脑袋之人,朝他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之后二话不说便提着食盒转身走了出去。
正要绕过屏风往外走,忽地就听见那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云!”
听着那声音喊出她从未听过的称呼,苏淡云不禁心头一颤,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可她也只是顿了一瞬而已,之后便再次果断朝前迈开了脚。
“阿云!”
那声音再次喊道,语气中明显多了一丝着急,还有一丝忐忑紧张:“若当时从南方回来的只有我自己,你你还会离开我吗?”
苏淡云眸光微动,心头荡起涟漪,再次站定脚步。
默然一瞬,她终是在心中轻叹一气,平静道:“侯爷,这世上并没有如果。”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身后似是有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的声音,却是再也没有传来叫唤。
苏淡云脚步坚定地穿过重重屏风,终于走到了门口,望着那紧闭的屋门,想起方才自己进来时看着这门的感受,心里不禁就生出了些许劫后余生的欢喜,随之抬头挺胸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青柏和锦善一直都在外面守着,两人方才都听到了里头隐约有争吵的动静传出。
可书房实在又大又深,声音从里间传出来时已经削弱了许多,以至两人凝神去听也未能听清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