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主杀戮。 辰时刚过,天色尚未完全大亮,如同一柄尖刀横插在鸭池河畔的贵阳城尚且笼罩在一片稀薄的晨雾之中。 咚咚咚! 伴随着沉闷的战鼓声,此间天地维持许久的"沉寂"终被打破,在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咆哮下,面色惊疑不定的夷人士卒纷纷自营帐中钻出,并在深红色的土壤中,排列成军。 "快些,再快些!" "磨磨蹭蹭的,小心你们的皮肉。" 虽然众多狼兵的动作已然算是"迅速",但气急败坏的嘶吼声仍是不绝于耳,使得阵中的气氛愈发紧张。 至多不过两炷香的功夫,贵阳城外三里入目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狼兵,宛如一群准备捕食的饿狼,冷冷的窥伺着不远处摇摇欲坠的城池,只是"狼群中"时不时便会传来些许骚动声,颇有些不合时宜。 军阵稍微靠前的一处缓坡上,水西大长老安邦彦早已令人用碎石,夯土等物临时搭建起一座高台,以供其"压阵"。 高台之上,水西大长老安邦彦,梁王奢崇明等一众叛军高层,皆是目光睥睨的盯着前方城池,但众人的表情却是不一而足,有人兴奋,有人担忧,也有人一脸淡定... 放眼放去,位于黑色军阵前列的是由安武功亲自领衔的"精锐",虽然人数满打满算不过两千余人,但皆是身材魁梧,甲胄齐全。 在这些"精锐"身后,则是瞧上去"寒酸"不少的普通狼兵,大多数人仅仅是披着一层不知用何种动物皮毛构成的"皮甲",更有甚者索性干脆赤裸着上身,唯有手中的兵刃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着异样的寒芒。 "大长老。"高台之上,一名夷人将校先是瞧了瞧远处摇摇欲坠的城池,方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待会战事一起,咱们可就没有退路了。" 时至如今,曾经如日中天的"奢安叛军"已是四面楚歌,些许的风吹草动都会导致麾下士卒的哗变。 若是能够顺利踏平贵阳倒还好说,只怕如前些天一般,依旧铩羽而归,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事关自身的身家性命,这位夷人将校的眼眸深处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不安。 "事已至此,你还想中途退缩不成?"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安邦彦面色不变,只是声音突然阴森了不少。 "永宁城终究被四川巡抚朱燮元经营数年之久,城中又有数万官兵精锐,儿郎们久攻不下,倒也情有可原.." "但这贵阳城不过是一座空城,城中兵力寥寥,尔等若是依旧毫无建树,本长老还留着你们作甚!" 说到最后,安邦彦的声音再度提高了不少,其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及戾气令得周遭将校均是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弦紧绷到了极点。 "大长老息怒.." 就在高台局势有些剑拔弩张的时候,梁王奢崇明稍显轻松的声音响起,其眉眼之间同样充斥着疯狂,同时不忘兴奋的舔了舔嘴唇:"城中官兵早已弹尽粮绝,坚持不了几日了.." 自己作为威震川贵的"梁王",却是先后数次于贵阳城外折戟沉沙,这一次更是败于名不见经传的"贵阳知府"孙传庭之手,实在是奇耻大辱。 眼下他和安邦彦合兵一处,定然要叫城中那些负隅顽抗的汉人知晓他的厉害。 随着奢崇明的"搅局",高台上有些冷凝的气氛也是缓和了不少,安邦彦难看的脸色也是舒缓了下来,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他已是从麾下心腹口中得知,贵阳城的确是"弹尽粮绝",如若不是那京营副总兵黄得功及时率领白杆军赶到,这怕这川贵重镇早已沦为他们奢安叛军的囊中之物。 眼瞅着笼罩在贵阳城上方的晨雾已是渐渐散去,安邦彦也是自脸上挤出了一抹狞笑,先是将右手高高举起,随后又重重放下,其稍显兴奋的话语也是在众人的耳畔旁如惊雷一般炸响。 "传本长老号令,城破之后,任意打猎三日。" "此战,军功翻倍!" 闻声,早已等候多时的传讯兵们便是急不可耐的转身离去,一众将校脸上的兴奋之色更甚。 呜呜呜! 不多时,沉闷的号角声便是自密密麻麻的黑色军阵中响起,更有数十名传讯兵不断催促着胯下的战马于军阵之中驰骋,传达着安邦彦的军令和封赏。 "儿郎们,唯有踏平眼前的城池,我等才能回家!" "随本将冲杀!" 军阵前列,高居于战马之上的安武功状若疯癫,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朝着周遭面色亢奋的狼兵们咆哮道。 自从大军于永宁城外无功而返之后,军中的士气便是萎靡到了极点,尤其是昨日早些时候,平越府的图黑按兵不动的消息传来之后,更令大军处境雪上加霜。 此等局面下,他们这些人唯一的生路便是踏平眼前的贵阳城,使得官兵分身乏术,才能从容的退到鸭池河的对岸。 寻常时候,他作为安邦彦的长子,自是可安然无恙的待在后方,云淡风轻的看着麾下狼兵打生打死;但眼下大军士气萎靡,他却要身先士卒,领着麾下的两千"精锐"率先冲杀,唤醒其余狼兵的斗志。 深吸了一口气,隐去了心中的万千思绪,安武功在身旁士卒殷切的眼神中大手一挥:"杀!" "呜呼!" "杀!" 生硬的旷野上,水西狼兵不似人声的咆哮声骤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也是应声而响。 宛若一群脱缰的野马,只见得安武功一马当先,领着身后的心腹狼兵们向着眼前的城池发起了冲锋。 逆着有些刺眼的烈阳,安武功的脸色愈发凶狠,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怜悯和犹豫,心中坚定无比。 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