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小声道:“舅爷,看到孤也烦了?”
“不烦。”高士廉摆手道:“看到殿下,老朽不觉得烦。”
“那就好。”
高士廉看了眼屋外的冻雨,冰粒子夹在雨中落在地面,他抚须道:“有时候想想,等虞世南,欧阳询,王珪一个接着一个入土了,老朽也该入土了,想着多活几天,就比他们多活一天吧,殿下去给老朽准备一个灵柩。”
李承乾狐疑道:“舅爷是担心以后睡在那个大盒子里不舒服,提前睡在里面?”
高士廉十分赞赏地点头,道:“太子殿下这个想法很不错。”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看着舅爷,一时间竟不知话该从何处说起,舅爷太擅长聊天了,容易把天聊死的那种。
他想了想又道:“其实也可以先举行葬礼,到时候老朽入土也就不用再让人哭丧戴孝了。”
李承乾苦恼地揣着手,“孤是来看望舅爷的,本想看看舅爷身体如何。”
“老朽过得很好。”
“那舅爷也不用说这些话,您老身体健朗,不要总说怎么死的事。”
高士廉凑近小声道:“你就不想当皇帝的事吗?”
李承乾也低声道:“想呀。”
“太子能想着当皇帝,老朽为何不能想着怎么死呢?”高士廉又正色,努着嘴道:“老朽明白了。”
“您老明白什么了?”
“你们一个个都不想老朽早点死。”
李承乾沉默端坐着,久久不语。
高士廉又收回了目光,又侧卧地躺下来。
穿着蓑衣的高林脚步匆匆而来,两鬓斑白的他站在门前行礼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来了。”
李承乾换一副笑脸,“您老接着忙,孤坐一会儿就走。”
高林笑着连连行礼。
再看眼前的舅爷,依旧一副自在的神情。
桌的香炉点着,徐徐白烟正在从香炉中冒出来,看向窗外是一片已经枯萎的盆栽。
高林将它们都搬了下来,而后将泥土与草木一起倒入一个木箱子中。
这位老人家是舅爷的老仆从,跟随舅爷奔走各地,从蜀中一路到了长安,这位老人家不论做什么事,都是一脸的笑容。
“你在中书省如何了?”
听到舅爷问话,李承乾回道:“孤在中书省学习政事,了解朝中各部的人与事。”
这个大外孙的学习能力不用怀疑,他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学什么都很快。
有些话有些事,他一学就知道怎么做了。
与其说这大外孙这种本领是从何而来,不如说大外孙学本领的方式与别人是不同的。
当舅爷的对他很是放心,完全不用操心这个大外孙会坐不到皇位,陛下的孩子中除了这个大外孙,其他孩子都不争气。
高士廉翻过一页又问道:“听说太子殿下,还时常亲自打扫中书省?”
李承乾道:“孤对中书省有多少纸张,有多少支笔,哪张凳子不好坐,哪一张椅子不平稳,都一清二楚。”
“李卫公与太子殿下走得很近?”
“见过三两次,不算走得近。”
高士廉低声道:“太子殿下应该与他走得近一些的,就算是与他的儿子走得近一些也好。”
“谢舅爷指点。”
“说不指点,老朽又没与太子殿下谋划篡位。”
李承乾也在一旁给自己拿了一只碗,与舅爷以茶代酒碰杯饮下。
一老一少的笑声淹没在这片冻雨中。
等李承乾撑着竹伞走出舅爷家,迎面就遇到了同样来看望舅爷的赵国公长孙无忌。
“孤已经看望过舅爷了。”
李承乾站在门口道。
长孙无忌望向门内,道:“舅父他……”
李承乾笑道:“舅舅不用再去了,舅爷说看到伱就烦。”
“是吗?”
“舅爷没说过吗?”
长孙无忌看了看身后的仆从,示意他们离开,这才道:“舅父确实说过很多次了。”
李承乾道:“那就不用再去了。”
“太子殿下若以后还要来看望舅父,还望告知老夫。”
“怎么了?”
“若老夫与太子殿下一起来看望,说不定舅父就不会烦了。”
“也好。”
李承乾没有拒绝,而后走在朱雀大街。
长孙无忌打消了这个时候要去看望舅父的心思。
走了一段路,长孙无忌低声道:“阿史那杜尔与漠北的夷男可汗又打起来了。”
雨伞挡不住冷风,当风吹来的时候,这位太子与寻常一样,也会冻得缩一缩脖子。
李承乾道:“他们还在打啊?”
“嗯,今年年初颉利死了,阿史那杜尔恨透了漠北人,过了秋季战马肥了,牧民也都有了空闲,带着兵马就又打起来了。”
“他们有完没完?”
听殿下抱怨,长孙无忌道:“陛下给了旨意,希望双方停战。”
“有用吗?”
“没用。”
李承乾狐疑看了看舅舅。
双脚踩在湿漉漉的地面,还有些冰粒子会落在靴子,长孙无忌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