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沉沉地落了下去,一片火红的霞光笼罩天际。
宋府打开了偏处的一个角门,一个丫鬟率先在前头张罗了马车,杳娘步伐匆匆跟在后头,她身边服侍的正是陪嫁的大丫鬟明杏。
坐进马车,杳娘疲惫的神色总算缓了一些。
她长舒一口气,却难解眉间郁郁。
明杏从暖笼里拿出一只茶壶,给主子倒了一杯:“二奶奶,您别着急上火了,这事儿咱们内宅的人说了也不算,左右娘家老爷听您的劝,这不是已经答应了主动请辞了嘛,事情会好起来的。”
杳娘接过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冷笑:“你不懂,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如今我宋家正是烈火油烹的煎熬,如何能容易?”
明杏张了张口,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再劝,索性又拿出一碟子果子给杳娘垫垫肚子,从宋府回去路上还要走好一阵子呢。
就算回了府里刚巧用晚饭,她瞧杳娘这模样,怕是也吃不了几口。
“二奶奶,您多少用些吧。”她又劝道。
杳娘尝了两块,说什么也不愿再碰了。
忽儿她紧紧握住明杏的手腕:“上回我与你说的,你可想清楚了?”
明杏的手一颤,险些落下泪来:“二奶奶,奴婢是个蠢笨不自知的,自小到大也只会服侍奶奶一人,求奶奶开恩……服侍二爷这事儿,奴婢实在是做不来。”
“如今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杳娘沉下脸来,“陪嫁进侯府,你享了多少其他人享用不到的富贵,见识了多少好东西,自我管家以来,你怕是过得比一般人家的小姐主子还要风光!”
“我眼下到了急难之时,你这丫头不但不帮我分担,还想着躲懒不成?!让你去服侍二爷,这是多大的恩典,日后你若是能剩下个一男半女,我自会记在我名下,与嫡出的并无二致!有我在,再给你抬了姨娘,风风光光地过日子,岂不美哉?”
“你我主仆相伴这么多年了,我身边可心信任的,唯有你一人!明杏!!若不是万不得已,我又何曾想委屈了你?”
杳娘字字句句都说在了明杏的心坎上。
她一言不发,却满眼是泪。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前些日子的暗示变成了明示,明杏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再拒绝,只好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见她答应了,杳娘松了口气:“你放心,你终究与其他人不同,有我护着你,正正经经地抬了姨娘,你也是侯府里半个主子了,总比做奴婢来得强吧。”
她不说话,也还是点头。
就这样一路回了侯府,明杏已经擦干了眼泪,一入了小院就开始张罗摆晚饭。
她是跟在杳娘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这些事早就是做惯了的。
不一会儿,谢诗朗匆匆而来,与杳娘一道用饭。
夫妻二人对坐,莹莹烛火点亮了一室昏暗。
谢诗朗吃着饭便问:“岳父怎么说?”
“瞧夫君你说的,我都在你面前立下军令状了,这事儿还能办不成?便是办不成,我也不用回来了。”
杳娘早就重新梳妆,换了衣衫。
她的脸上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反倒是胭脂香浓,红晕鲜妍,比起新婚时的娇羞,如今的她更显出高门之家的端庄大气。
不知为何,谢诗朗很怀念那会儿的杳娘。
“我父亲已经答应了。”杳娘喜滋滋地给丈夫碗里添了菜,笑道,“不日就会主动请辞,圣上有了这台阶下,往后的事情也好办得多。”
他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态度还是淡淡的。
因为岳父一事,他没少被牵连,还好杳娘是外嫁女,与娘家本就没什么瓜葛,他也才好缓过一阵子。
杳娘见状,心底暗恨。
原本夫妻感情就比不上他与前头那孟氏情深意重,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她手里也没了管家之权,在府里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若是再失了丈夫的疼爱和倚重,那往后的时光如何过,真是不敢想象。
她强行按捺住不快,仿佛没看出谢诗朗的淡漠与敷衍,笑道:“先前我与你说的事儿,你可答应?”
“什么事?”
“就是给我拿身边的丫鬟开脸的事儿呀。”她喜滋滋地说着,仿佛半点不生气呷醋似的。
“你也舍得?”谢诗朗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
“什么叫舍不舍得。”她娇嗔地笑了,“为妻者,自是应当为夫分担的,眼下我自顾不暇,若是连这种事还推三阻四的,那还怎么当你的正房奶奶呢?你若是嫌弃我的丫鬟貌丑人笨,那就当我没提过吧。”
“怎会,你若是愿意,自是最好。”
谢诗朗温温一笑,搂着妻子,夫妻间总算和睦温情了起来。
若是换成从前,谢诗朗当然不会理睬这种下人丫鬟。
他心中最好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原配孟氏。
只是佳人已逝,孟氏再好也不可能回来了,他只能遵从孝道与杳娘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和谐夫妻,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杳娘刚进府时,明杏也尚未长开,他从未留意过。
年前的某一日,他无意间发现自己妻子身边的这个小丫鬟的眉眼像极了孟氏。于是心念